清淡,朴素,带着豆腐的豆腥气和青菜的泥土气,还有一点点松针燃烧的烟熏味——那是静慈庵斋堂大灶特有的味道,木柴用的是后山的老松,烧起来会有淡淡的松香。
玉笋闭着眼,鼻子却轻微耸动着,像只嗅到食物的小动物。她的嘴唇嚅动得更快了,喃喃着“师父”,声音轻得像叹息。
玄真子抱紧她,抬头看向冰森林深处的建筑群。风雪中,那味道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不是幻觉——薛驼子也闻到了,他眉头紧锁,烟杆在掌心转了一圈。
“不对劲。”薛驼子压低声音,“这里是影组织的基地,怎么会有静慈庵素斋的味道?还是热乎的,刚出锅那种。”
“陷阱?”玄真子问。
“不像。”薛驼子摇头,“如果是陷阱,应该用更诱人的味道——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而不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素斋。这味道太……太家常了,不像诱饵。”
玉笋忽然动了动,手指抓住玄真子的衣襟,抓得很紧。
“师父……”她又念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着急切,“在哭……”
哭?
玄真子和薛驼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过去看看。”玄真子说,“小心点。”
两人借着冰森林的掩护,缓缓靠近建筑群。越近,素斋的味道越浓,还夹杂着另一种味道——药味。苦涩的药汤味,和素斋的清淡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建筑群外围有围墙,冰砌的墙,高三丈,墙上布满了尖锐的冰刺。围墙只有一处开口,是两扇厚重的铁门——铁门结满了冰霜,但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门口有两个黑袍人守着,但不是炽影卫。这两人穿着普通的棉袍,手里拿着长矛,冻得瑟瑟发抖,不停跺脚取暖。看模样,像是被掳来的普通人,被迫在这里当守卫。
薛驼子给玄真子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围墙另一侧。
这里没人看守,但墙太高,冰面太滑,不好爬。玄真子正要催动冰火之力凝个冰梯,怀里的玉笋又动了。
她闭着眼,右手抬起,朝着围墙方向虚虚一划。
指尖,淡金色火焰飘出,落在冰墙上。
火焰触及冰面的瞬间,冰墙开始……软化。
不是融化,是像面团一样变软、变形。坚硬的冰变成了柔软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表面泛起涟漪。涟漪扩散,在墙面上“拱”出一道门洞的形状。
门洞成型,边缘光滑,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
玉笋收回手,继续昏睡。
玄真子看着那个门洞,又看看玉笋,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她昏迷中施展的能力,越来越精准,越来越像……有意识的控制。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两人穿过门洞,进入建筑群内部。
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街道纵横,房屋错落,但大部分房屋都空着,门窗破损,积着厚厚的雪。只有中央那条主街有人活动的痕迹——脚印、车辙、还有泼洒出来的药渣。
素斋和药味,都是从主街尽头那栋大房子里飘出来的。
那房子像是庙宇改造的,飞檐翘角,门楣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彩绘。大门敞开着,里面火光晃动,人影憧憧。
玄真子和薛驼子贴着一栋空屋的墙壁,悄悄靠近。
距离十丈时,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了。
不是人声,是……哭声。
压抑的、细碎的、像小动物受伤后的呜咽。哭声里还夹杂着木鱼敲击的声音——咚、咚、咚,节奏紊乱,时快时慢。
玉笋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睁开眼睛,这次是完全清醒。
瞳孔里的淡金色火纹疯狂旋转,她死死盯着那栋房子,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师父……”她声音嘶哑,“是师父在哭……”
玄真子按住她的肩膀:“冷静。可能是幻术。”
“不是。”玉笋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师父敲木鱼……心烦的时候……就是这样敲的……快三下,慢两下……错不了……”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被玄真子死死按住。
“先看清楚。”薛驼子也按住她,“万一里面有埋伏,你这么冲进去,就是送死。”
玉笋不动了,但眼泪还在流。她盯着那扇敞开的门,眼神像要烧穿那栋房子。
薛驼子猫着腰,绕到房子侧面,趴在一扇破窗户下往里看。看了片刻,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朝玄真子招招手。
玄真子抱着玉笋过去,也往窗里看——
房子内部被改造成了巨大的厨房。
十几口大灶沿墙排开,每口灶上都架着大铁锅,锅里煮着东西。左边几口锅煮的是素斋:青菜豆腐汤、炖萝卜、蒸南瓜……右边几口锅煮的是药汤:黑乎乎的汤药翻滚着,散发出刺鼻的苦味。
厨房中央,跪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