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种寂静比崩塌更可怕。火焰森林凝固了,不再有跳动的火苗;烬灭池平静了,不再有翻涌的火浪;就连空气里的热,都变成了一种死寂的、沉闷的余温。
薛驼子跪在桂花树下,脸埋在掌心里,肩膀耸动着,没有声音。那株桂花还在开,金黄色的花瓣在无风的状态下簌簌落下,落在他肩上,落在那块刻着火焰印记的石碑上。
玄真子抱着玉笋,站在池边。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温度在飞快流失——不是变冷,是变得“空”。像一壶烧开的水,蒸汽散尽后只剩下空壶的那种空。同息效应传来的不再是生机流动的脉动,而是……一片寂静。
死寂。
“驼子。”玄真子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
薛驼子没动。
“起来。”玄真子又说,“我们没时间了。”
薛驼子肩膀又耸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泪痕——眼泪早被高温蒸干了,只有眼眶是红的,红得吓人。他盯着桂花树看了三息,然后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走到玄真子面前,看了眼玉笋,伸出手。
不是要抱,是搭脉。
三根手指按在玉笋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上,按了很久。久到玄真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薛驼子才松开手。
“六个时辰。”他说,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最多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肉身会开始‘散味’——至味之道反噬,她吃过、尝过、消化过的所有味道,会从七窍散出来。味道散尽,人就……”
他没说下去。
但意思明白。
玄真子低头看玉笋。她闭着眼,眉头蹙着,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她的皮肤开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透明感,能看见皮下的血管——血管是淡金色的,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是某种液态的光。
那是真味火种在强行维持肉身的完整。
但维持不了多久。
“去冰渊。”薛驼子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就一根烟杆,一个破包袱。他把烟杆插回腰间,包袱甩上肩,然后看向玄真子,“那里有第二枚地脉精粹石。集齐七枚,用悬壶秘法重塑‘味觉道体’,是唯一能救她的法子。”
玄真子没动:“重塑道体需要多久?”
“不知道。”薛驼子老实说,“悬壶一脉历史上只有两人成功过,一个花了三年,一个花了三十年。”
玄真子的心沉了下去。
六年、三十年……玉笋只剩六个时辰。
“那现在去冰渊有什么用?”他问,声音压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六个时辰,我们连焚天谷都走不出去!”
“所以得先给她续命。”薛驼子走过来,盯着玄真子丹田处——那里,红莲虚影隐约可见,熔心火在道胎里一下一下跳动,“用你的道胎之力,强行吊住她最后一丝生机。”
玄真子一怔:“怎么吊?”
“同息效应最深层的用法。”薛驼子深吸一口气,“把你的生机,分给她。”
玄真子明白了。
同息效应是双向的。之前玉笋昏迷,他能感受到她的状态,能通过链接传递一些微弱的能量。但要把自己的生机分出去,那是另一回事——那不是传递能量,是割裂自己的生命本源。
“你会损寿。”薛驼子看着他,“而且损多少,说不准。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一甲子,也可能……直接折掉大半条命。”
玄真子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玉笋。她嘴唇又动了动,这次没发出声音,但他通过同息链接“听”到了两个字。
“好饿……”
不是生理上的饿,是道基的饿。至味之道需要“滋味”来维持,就像火焰需要燃料。她现在昏迷,尝不到味道,道基就在一点点崩解。
玄真子抬头,看向薛驼子:“怎么做?”
薛驼子盯着他看了三息,然后叹了口气:“盘膝坐下,把她抱在怀里,额头相贴。然后全力运转道胎,把熔心火的能量通过同息链接灌进去——注意,不是普通能量,是‘生机之火’。”
玄真子照做。
他坐在地上,让玉笋靠在自己胸前,然后低下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皮肤相触的瞬间,同息链接骤然加强——像一根细线忽然变成了粗绳。
他能“看见”玉笋体内的情况。
一片狼藉。
经脉像干涸的河床,布满裂纹;丹田空荡荡的,只有一点淡金色的火苗在摇曳,随时可能熄灭;识海更糟糕,像暴风雨后的废墟,记忆碎片、滋味残留、情绪波动,全部混成一团乱麻。
而最严重的是肉身的“根基”——构成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失去“味道”。不是腐烂,是变得“无味”,像白开水,像白纸,像空气。
一旦彻底无味,肉身就会化作光点消散。
这就是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