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郑凯靠在栏杆边,“你说咱们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
张辰轻笑:“怎么,拍戏拍得不痛快?”
“痛快啊。”郑凯仰头灌了一口,“可我越痛快,就越觉得不对劲。以前我觉得演员就是演好角色、拿奖、赚钱、上热搜,现在倒好,一个个全成了‘时代使命’的搬运工。”
他指着客厅里还在喧闹的大鹏和黄博:“你看他们,一个要拍底层机甲少年,一个说要转型正剧导演;连郭凡都开始转发寻亲信息了……我们这是从娱乐圈进阶到社会改造组了?”
张辰沉默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失孤》上映后,公安部打拐办给我寄来一份文件吗?”他低声说,“上面列着七对成功团聚的家庭名单,每一户旁边都附了一句话:‘因观看电影主动报警比对dNA’。”
郑凯怔住。
“这不是巧合。”张辰望着远处翻涌的黑浪,“是我们做的事,真的改变了什么。哪怕只是七个孩子回家,也说明影像不只是娱乐,它可以是火种,点燃遗忘的角落。”
郑凯低头摩挲着瓶身的水珠,声音轻了下来:“可我也怕啊……怕这种‘责任’变成枷锁。观众开始期待你每次出手都要救世济民,你要是一拍喜剧,人家就说你堕落;你拍爱情片,就骂你逃避现实。到最后,创作者反而被道德绑架住了。”
张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关键不是做不做‘大题材’,而是能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你想笑,那就大大方方地笑;你想哭,就别憋着。但如果你心里有块地方始终放不下,那就去碰它,哪怕手抖、话结巴,也要把它讲出来。”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就像你当年演《?丝男士》,谁会想到那一幕蹲街角啃包子能戳中千万人?因为你演的是你自己??那个刚来北京时兜里只剩三十块钱、睡桥洞差点被城管赶走的郑凯。”
郑凯眼眶忽然红了。
“我没忘。”他喃喃道,“那天晚上,我在麦当劳蹭暖气,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可正是这个‘笑话’,让无数人看见了自己。”张辰拍拍他的肩,“所以别怕表达。只要你真诚,观众就会信你。”
屋内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曹炳琨放起了《机甲少年志》的片段,正放到阿杰驾驶机甲冲破火墙的那一幕。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仰头盯着投影屏幕,仿佛置身于那场暴雨中的决战。
大鹏忽然开口:“这小子真敢拍啊……这种情感浓度,根本不像个新人玩票。”
黄博点头:“他已经跳出了网络短剧的思维框架。这不是为了流量服务的作品,是想用类型包装普通人的情感尊严。”
“而且技术完成度极高。”曹炳琨感叹,“动作设计有《环太平洋》的味道,但内核完全是本土的。那个少年修电动车的手艺细节,连我都看得入神。”
众人议论间,宁昊的消息弹到了张辰手机上:
> “师傅,短片上线六小时,播放量破四千万。央视新闻客户端转载了,还有三家电视频道申请二轮播出版权。我现在……有点不敢睡。”
张辰回复:“睡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你的路才刚开始。”
放下手机,他对屋里的人说:“你们要是真想客串《唐人街探案》,我建议现在就开始减肥。宁昊说了,他要拍一部‘智力密集型喜剧’,每个配角都有推理线索,不能随便找人凑数。”
众人哄然大笑,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只有张辰知道,这场欢宴背后藏着怎样的暗流。第二天清晨,他在书房接到国家电影局来电,确认《失孤》将代表中国内地角逐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奖初选名单。与此同时,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发来邀请函,请他作为主创代表出席明年二月的“亚洲新声量”主题论坛。
“这是好事。”电话那头的官员语气郑重,“但也要注意尺度。海外媒体可能会借题发挥,追问打拐机制、社会治理等问题。我们需要你在传达真实的同时,把握好分寸。”
张辰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回想起发布会那天文牧业颤抖的声音,想起那位真正失孤父亲佝偻的背影,想起央视晚会上漫天升腾的孔明灯……这些都不是表演,是血肉堆砌的真实。
“我可以不说多余的话,”他平静回答,“但我不会回避问题。如果一部电影的力量在于让人看见真相,那么作为创作者,我就有义务让它被听见。”
挂断电话,他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赴戛纳的提案资料。窗外,第一缕阳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如同碎金。
而在北京某间狭小的录音棚里,文牧业正戴着耳机,一遍遍调整纪录片《寻途》的旁白音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