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时,他听见爸妈在客厅里小声说话。
“这孩子,比咱们当年准备高考还认真。”林绵的声音。
“认真是好事。”霍星澜说,“能找到一件让自己全心投入的事,不容易。”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小星星闭上眼睛。他想,也许这就是大人们说的“热爱”吧——不需要别人催,自己就会拼尽全力去做。
聚会当天,天气特别好。
春日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不热不冷,风吹在脸上像温柔的抚摸。小星星早早起床,把设备又检查了一遍,电池满格,存储卡空间充足。妈妈给他准备了早餐——豆浆和包子,他吃得很快,心里惦记着别迟到。
“慢慢吃,来得及。”林绵把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
四个孩子在公交站会合。每个人都背着小包,脸上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公交车来了,他们找到最后一排的座位,把设备包小心地放在腿上。
“你们说,会有多少人来啊?”小雨小声问。
“刘爷爷说有二十多个。”小宇说,“他一个个打电话通知的。”
“二十多个老人一起唱歌……”小文想象着那场景,“声音一定很震撼。”
老年活动中心在一座小公园旁边,是栋三层的老楼,外墙刷成淡黄色,墙根处爬着常青藤。他们到的时候,刘师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来啦!”刘师傅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走,我带你们进去。”
活动室在二楼,很大的一间屋子,阳光从整面的窗户照进来,地板擦得发亮。靠墙摆着一排排折叠椅,已经有一些老人先到了。他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聊天,声音不高,但整个屋子里都是嗡嗡的谈话声。
小星星一眼就看到了王师傅——上次唱歌那位。他今天也穿了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正跟旁边的老人说着什么。
“孩子们,这是李爷爷,当年我们车间的技术能手。”刘师傅带他们认识人,“这是张奶奶,厂里的播音员,声音可好听了……”
老人们都很和善,有的摸摸小星星的头,有的问他们多大了,上几年级。小宇很快摆好录音设备,小雨找了个角落开始速写,小文打开笔记本,小星星则拿着采访机,先录环境音。
老人们陆续到齐了。小星星数了数,一共二十三位,年龄最大的八十六岁,最年轻的也六十五了。他们见面时的招呼声很有趣:
“老张!你还活着哪!”
“你都没走,我哪敢先走!”
“哎哟,老王,你这头发白得跟我家盐罐子似的!”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那脑袋像顶了个雪堆!”
玩笑开得响亮,笑声震得窗玻璃都在微微颤动。小星星悄悄录下这些,觉得这些玩笑里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亲密。
九点半,人都到齐了。刘师傅站到小舞台前,拍了拍手。
“各位老哥们儿,老姐妹们,今天咱们聚在这儿,不为别的,就为再唱唱当年的歌。”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这几个孩子,在做一个声音的项目,想录下咱们的歌声。咱们今天就撒开了唱,唱给孩子们听,也唱给当年的自己听!”
老人们鼓起掌来,掌声不整齐,但很热烈。
王师傅站起来,走到刘师傅身边,打开手里的歌本:“我从第一首开始。咱们厂歌,谁还记得?”
“记得!”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
“那好,我起头——‘我们是新时代的工人’——预备,唱!”
老人们站起来,站得笔直。起初声音有点乱,有人起高了,有人起低了,但很快,声音汇到了一起:
“我们是新时代的工人,
双手创造美好的明天。
机床前挥洒汗水,
车间里绽放笑脸……”
小星星站在角落里,录音笔举得高高的。他闭上眼睛,让声音流进耳朵,流进心里。这不是专业的合唱,有的声音沙哑,有的跑调,有的唱到高音时有点抖。但所有这些不完美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那是时间打磨过的声音,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故事。
歌唱完了,老人们还站着,有些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短暂的安静后,不知谁先鼓起掌,然后掌声响成一片——给自己鼓掌,给彼此鼓掌,也给逝去的岁月鼓掌。
“下一首,《咱们工人有力量》!”刘师傅大声说。
这次不用起头了,音乐响起的瞬间,歌声就起来了。这次声音更整齐,更有力: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