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紧握着那封从崔府夺出的密函原件??北狄金印编号与户部贡单完全吻合,铁证如山。但这还不够。他知道,崔元衡经营朝堂数十载,党羽遍布六部九卿,仅凭一纸证据,尚不足以撼动其根基。真正的决战,还未开始。
“十二郎。”十七浑身湿透地奔上山坡,肩头伤口再度裂开,血水混着雨水淌下,“周大人已送至城外安全屋,性命无虞,但神志仍不清,时而哭喊‘黑风谷’,时而念叨‘紫宸诏’……怕是受刑过重,心脉受损。”
陆十二闭目片刻,低声道:“请姑母派来的那位大夫还在吗?”
“在。他说若能静养三月,或可恢复神智。可眼下……”十七咬牙,“京城戒严,四方通路皆有盘查,我们的人已被盯上。李老大五兄弟昨夜转移据点时遭伏击,老三断了一条腿,老五差点被活捉!义旗会已有七人落网,全关进了刑狱司大牢。”
陆十二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刀:“那就提前动手。”
“什么?”十七一惊,“原定‘破网’之后再发动‘燎原’,如今周大人未醒,兵符未启,三千暗卫尚未集结,贸然起事,恐……”
“他们想用恐惧逼我们退缩。”陆十二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可这世上最不怕死的,从来都是被逼到绝境的人。告诉所有还能联系上的义旗兄弟:今夜子时,全城放火??不烧官衙,不伤百姓,专烧那些挂着‘清正廉明’匾额的贪官宅邸。我要让百姓亲眼看见,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父母官,家里藏着多少黄金珠宝、多少掳来的民女!”
十七怔住,随即重重点头:“是!属下这就去传令!”
“还有。”陆十二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虎符,递给他,“你带一半人先行南下,接应姑母和太湖芦花坞的旧部。若我三日内未至汇合点,便立刻启动‘断江令’,召集云州残存将士,退守边关,积蓄力量,等下一个十年。”
“那你呢?”
“我去皇宫。”陆十二望着雨幕深处那座巍峨城阙,“太傅颜正南敢当众宣读陛下密旨,必非孤勇之举。宫中有人在等我。或许……父亲当年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终于要动了。”
十七欲言又止,终是单膝跪地,重重叩首:“属下誓死追随!”
“这不是追随。”陆十二扶起他,“这是命令。残锋营可以死,但不能亡。你要活着,把真相带到边疆,带到每一个曾为国流血却无人知晓的军寨里去。告诉他们??陆家的儿子没死,云州的旗,还在飘。”
雨越下越大。
十七带着亲信悄然离去,身影没入风雨之中。陆十二伫立原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那是午门报时的铜钟,每一声都像是在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旦踏入皇城,便是与整个权势集团正面相撞。胜,则昭雪忠魂;败,则身死族灭,永世不得翻身。
可他不怕。
十年前,他在父亲尸首前发过誓:若天下无公道,他便做那把斩断谎言的刀。
而现在,刀已出鞘,岂容收回?
***
当夜子时,京城骤然沸腾。
东市张侍郎府起火,火光冲天,百姓围观看热闹,却见差役从废墟中抬出数十口樟木箱,打开一看,竟是成堆的银锭与珠宝,更有数名衣衫褴褛的少女被解救出来,哭诉自己乃良家女子,被强掳入府为婢,日夜受辱。
西街崔党羽王御史宅第亦遭纵火,屋顶塌陷之际,竟掉落一具腐尸,经查竟是三年前失踪的谏官之子,脖颈有勒痕,显系灭口。
南坊三处盐税衙门仓库接连爆炸,浓烟蔽月,次日清晨发现账册残片散落街头,上面赫然记录着“崔相私扣江南盐利百万两,分润三王”的字样。
一夜之间,民心浮动,谣言四起。
街头童谣更添新词:
“煎饼郎,穿云刀,
火烧贪官夜如昼。
金库里藏娇,衙门里埋髅,
谁说清官真难找?
一把火烧尽假清高!”
朝廷震怒,连发三道缉拿令,悬赏万金购陆十二首级,称其为“江湖巨寇、煽动叛乱、图谋不轨”。然而民间反应却截然不同。许多贫民百姓悄悄在家门口摆上一碗清水、一枚铜钱,说是“敬卖煎饼的好汉”,更有甚者,在墙角刻下“陆”字,以示支持。
而在这一切混乱背后,一道密令正由宫中悄然传出??
乾清宫偏殿,一名老太监跪伏于地,双手捧着一方锦盒,声音颤抖:“殿下……东西取来了。”
屏风后走出一人,身穿素白长袍,面容清瘦,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正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曾因直言进谏被贬出京的裕王李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