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楼梯口,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楼梯间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煤油灯燃烧后的焦味,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墙壁上黑乎乎的,布满了手印和划痕,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地上散落着几片枯叶和灰尘。鬼子六却毫不在意,他扶着楼梯扶手,探头往下望,心脏“砰砰”地跳着,像要跳出胸腔。
“老大!”当江奔宇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时,鬼子六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带着几分哽咽。他连忙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要接过对方肩上的帆布包——那帆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老大一路从香港过来,肯定累坏了。
他比江奔宇矮了半个头,身材敦实,站在江奔宇面前,像一棵扎实的老槐树。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真切,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那道疤痕也因为主人的兴奋,不再显得狰狞,反而多了几分烟火气。
江奔宇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像午后透过云层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却又不失沉稳。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腕上青筋隐隐可见,那是常年锻炼留下的痕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几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沾着细密的汗珠。尽管一路风尘仆仆,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这阴暗的楼梯间,看穿羊城的每一处隐秘角落。
“六子,别来无恙。”江奔宇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几分旅途奔波后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他抬眼扫了一眼楼梯间的环境,目光在墙角的蛛网和地上的灰尘上稍作停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六子虽然干练,但这楼梯间的卫生,还是有些疏忽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迈步走上二楼。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楼梯的中央,没有发出鬼子六那样的“吱呀”声,仿佛脚下不是破旧的木楼梯,而是平坦的大道。
鬼子六跟在他身后,看着老大宽阔的背影,心里一阵感慨。老大还是老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场,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稳稳接住。当年在三乡镇,他们被十几倍的地痞围攻,老大就是这样,背着受伤的兄弟,一步步突围,眼神都没乱过。那时候他就知道,跟着这样的老大,准没错。
二楼的主屋收拾得还算整洁,和阴暗潮湿的楼梯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张八仙桌摆在屋子正中,桌面是暗红色的木头,被擦得锃亮,能映出人的影子,桌角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浅色木纹。四条长凳并排放在桌子两侧,同样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墙上贴着一张有些褪色的“劳动最光荣”标语,红纸已经变成了浅红色,边角微微卷起,旁边挂着一个老式挂钟,黄铜色的钟摆左右晃动,“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清晰而有规律,像是在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也给这安静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屋角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粗瓷茶壶,壶身上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颜色已经有些暗淡,旁边放着三个茶碗,同样是粗瓷的,边缘有些磕碰。茶碗旁边,还有一小碟花生米,颗粒饱满,是用盐炒过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覃龙早已提前进到屋里,他身材高大魁梧,比江奔宇还要高出大半个头,肩膀宽阔,像一堵墙。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劳动布褂子,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紧抿着,眼神却始终保持着警惕,时不时扫一眼门口和窗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是江奔宇最信任的保镖,跟着江奔宇多年了,沉默寡言,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见江奔宇进来后,覃龙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老大。”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的目光在江奔宇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老大安然无恙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警惕依旧没有散去。
江奔宇点点头,径直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茶壶是温的,里面泡的是本地的凉茶,用金银花、菊花和甘草熬制的,清热解暑。他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汤呈淡黄色,清澈透亮,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江奔宇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茶水的清苦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凉意,稍稍驱散了一路的燥热和疲惫。他放下茶碗,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鬼子六身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怎么来了?一句来都看到,现在整个羊城都热闹了起来。”
鬼子六在江奔宇对面坐下,屁股只沾了半个凳子,显得有些拘谨,又有些兴奋。他给自己也倒了碗茶,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老大,您是不知道,这几天羊城都快炸锅了。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风声,说香港有一批货要进来,现在不管是道上的,还是市井里的小商贩,都盯着这事儿呢。”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