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铁中,无论列车的载客量是多是少,甚至当列车空空如也的时候,本加特内尔也总是更喜欢坐弹簧加椅而不是长条座位,这跟更喜欢长条座位的lee正好相反。在面对面的长条座位上,本加特内尔总是被迫坐在某个人的旁边或者某个人的对面,而且更经常是旁边和对面都坐着人。这便催生出种种摩擦和种种束缚,种种接触,种种叉腿和叠腿的麻烦,种种寄生的目光,种种无奈的交谈。权衡利弊后,他认为,即使在列车满员时,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让出原先占据的一点点位子,弹簧加椅从各方面来说,仍然更为可取。它是个体的,活动的,使用起来很灵活。显而易见,单独的弹簧加椅,尽管相当稀少,在他眼中要更优越于并排的弹簧加椅,因为后者依然体现着某些个乱七八糟的束缚的危险,然而,尽管如此,那些束缚比起长条座椅的不方便来,毕竟还不算那么别扭。本加特内尔就喜欢这样。
半个小时后,本加特内尔回到了他在爱克林荫大道的新住宅中,发现自己的手指头里还留着那根小小铁丝,他无法毅然决然地把它一扔了之:他把它插在了一个花盆中,然后就倒在了长沙发上。他将闭上眼睛,他更喜欢现在就睡入梦乡,摆脱这一切需要二十分钟,就请给他短短的半个小时吧,但是不行,没办法。
lee当然也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跪在打开的箱子前,千遍万遍地翻着每一件宝物,翻来覆去地看,颠来倒去地看。眼下,他已经精疲力竭,再没有力气去瞧它们了。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甚至被剥夺了愉悦的能量。疲劳得满脸皱纹越见凹深,但他强忍着站起身子,朝窗户走去,看到太阳已经升起,但是不,误会了,在镭店港,太阳也像他一样没有躺下睡过觉。
lee的房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单人宿舍,这么说尽管看来有些矛盾,但毕竟如此:
灰白而又空荡荡的墙壁,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灯,地上铺着地漆布,有了裂缝的洗脸池设在角落,床是双层的,lee选了下面这一层,电视机不能用了,柜橱中只有一副扑克牌,乍一眼看来,凑巧能用来算命,但实际上无法用,因为缺了一张红心,燃油气味十分浓重,暖气结结巴巴地哼哼着。没有任何的读物,但是,好在lee也没有太大的**,最后,他总算睡着了。
拜访了西里克号之后,他们在镭店港稍稍喘了口气,而每当喘口气时,都有一股子水汽从你的嘴唇中钻出,旋转着,浓密如棉花团,砸在大理石般的冰冷空气上,粉身碎骨。
安古克和纳巴西得到了酬谢,领了钱之后便去了图克托克。
lee还得在这个小镇上呆上整整两个星期,这里的旅馆业简化为了他的房间,还有房间边上的水房。不管这栋房子是否是一个俱乐部,一个附属房,一个招待所,费雷都从来弄不清楚,因为它总是空荡荡的,而管理员也向来哑巴着。无论如何,他不说话,或许他从骨子里存在着疑心,在这被人们和上帝遗忘的穷乡僻壤,旅行者实在太罕见了。日子长得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头,又没有任何娱乐的地方,而且天气又冷得几乎能冻死狗。由于这里没有警察局,也没有任何的行政办事处,人们自然怀疑这个外国居住者是逃来躲避法律的。最后,要使这位管理者拉长了的脸再变圆,lee需要不少的日子,不少的美元,不少的微笑,不少的手势语言。
在镭店港的居民中,同样很难找到一个手艺人,能打造几个装载从西里克号中寻得之物的货箱。说它困难,更因为在这样的气候下,树木几乎不存在,人们再也找不出更多的木头了,但是,任何时候都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lee找到了超级市场的营业员,他同意把一些很坚固的电视机、冰箱、家电用品的包装箱,改做成lee所希望的尺寸的箱子。这需要一段时间,lee不得不耐心等待。一般情况下,他总是守在房间里,因为他不愿意走得离他的古董太远,当他不能够瞧着它们时,他会感到无名的烦恼。镭店港真的竟会是毫无意趣,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尤其是在星期天,厌烦、寂静和寒冷会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偶然也出门转一圈,但外面同样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镇上的狗倒比人多三倍,二十来栋小小的房屋,色彩悦目,铁皮的屋顶,还有两排楼房朝着港口。无论如何,天气这么冷,费雷从来不在外面呆很久。在荒凉的街道上,他急匆匆地走着,绕着那些圆形的房屋,房屋建造成圆形,为的是避免冷空气停留在角角落落,为了尽可能地不让结冰。他朝码头走去时,沿途经过漆成黄颜色的门诊所,绿色的邮政所,红色的超级市场,还有门前停着一排排车子的蓝色的修车场。在港口,则是另外的一排排,一排排的船只停放在垫块上,等待一个更为温和的季节。
地面上大部分的雪都已融化,但浮冰始终堵塞着海湾的大部分水面,只辟出了一条狭窄的航道。
在一派宁静之中,他偶尔也观察到某些活动。两个很有预见性的家伙,正利用解冻期,在暂时变松的地上挖着洞,看来是为了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