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海图,声音转为深沉:“诸位,大陆正在老去,困于土地,困于内斗。而华胥年轻,面向海洋,面向未来。我们要做的,是开创一个真正的、蓝色的文明时代!”
这番描绘太过壮阔,让许多年轻人听得心潮澎湃,掌声中夹杂着兴奋的呼喊。
最后一炷香时间,轮到苏月。
她站起身,没有道具,没有图纸,只是将药箱轻轻放在案上。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来自最基层的女子。
“我……我不太会说大道理。”苏月开口,声音起初有些发颤,但渐渐平稳,“我在爪哇雨林行医八年,见过太多生死。有老人因一场小风寒去世,因为最近的医馆要走三天山路;有妇人难产而死,因为产婆不懂止血;有孩童误食毒果夭折,因为大人不认得哪些果子有毒。”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水光:“所以我若有机会……我只想做好一件事:让华胥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百姓,生病时能看得起医,受伤时能得到救治,妇人生产时能有稳婆守护,孩童成长时能学会基本的卫生常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衣着朴素的平民:“李丞相说的法律很重要,白首席说的粮食很重要,沈先生说的海贸也很重要。但这些最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我们活得更久、更好、更有尊严啊!”
她声音提高:“所以我提议——在未来十年,华胥要建起三层医卫网:每村有卫生员,每镇有医馆,每州有医院。医学院每年免费培养三百名医师,他们毕业后必须到基层服务五年。所有华胥孩童,从入学起就要学习‘卫生三字经’:喝开水、勤洗手、防蚊虫……”
她说得具体而微,没有宏大蓝图,只有一个个触手可及的目标。但正是这种质朴的真诚,让许多人动容。当她说到“我曾见过一个高烧的孩子,在我赶到时已经没了呼吸,他母亲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时,台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一炷香燃尽。
公孙先生敲响铜磬:“质询环节,开始。每位候选人可向其他三人各提一个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沈文渊率先看向李恪:“李丞相执政十年,政绩有目共睹。但恕我直言——可曾有过重大失误?如何保证未来不犯同样错误?”
这个问题尖锐得让全场屏息。
李恪神色不变,沉吟片刻,坦然道:“有,至少三件。”他竖起手指,“第一,五年前修建琉求环岛水渠时,因低估台风威力,有一段堤坝被冲垮,延误工期半年,多耗费三千贯。第二,推广新式织机时,未充分听取女工意见,导致最初一批机器操作不便,后来才改进。第三,也是最让我痛心的——三年前爪哇南州疟疾流行,因医疗资源调配不及时,导致七十三人不治身亡,其中包括十九名孩童。”
他每说一件,台下便传来低低的惊呼。这种公开承认失误的坦荡,在华胥前所未有,在大陆更是不可想象。
李恪继续道:“至于如何避免?我已下令:所有州级工程,必须经过工匠、农夫、甚至可能受影响的百姓代表联席评审;所有新式工具推广,必须在三个以上地方试运行半年;而医疗……”他看向苏月,“这正是我们需要建立全民医卫网的原因。未来,重大疫情响应将直接纳入元首考核。”
回答完毕,掌声如雷。这掌声不仅为了答案,更为了那份罕见的坦诚。
白范黎看向沈文渊:“沈先生畅想远洋固然好,但造大船、建商站,耗费巨万。钱从何来?税赋加重,百姓负担得起吗?”
沈文渊显然早有准备:“不增税,反而要减税。”他从容道,“远洋贸易的利润,将远高于投入。我们可以设立‘海洋开发金’,由商贾自愿认购股份,利润按股分成。而减税——我计划对本土手工业、近海渔业减免三成税赋,鼓励内生产业。远洋赚外汇,内政养民生,两条腿走路。”
质询继续。苏月问白范黎如何保证新稻种不被豪强垄断;白范黎问李恪如何平衡各州利益;李恪问苏月如何解决医师不愿下乡的难题……问题务实而犀利,回答坦诚而周全。
两个时辰的辩论,无人中途离席。当公孙先生敲响结束的铜磬时,许多人才恍然发现日已偏西。
人群开始退场,但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听见没?丞相亲自认错!这要在大陆,哪个官老爷会这么干?”一个老匠人激动地对儿子说。
年轻学子们则争论不休:“沈先生的海洋蓝图才是未来!”“不,苏医师说的民生根本才是基石!”“但白首席的务实也很重要啊……”
二楼观礼厢,东方墨与青鸾静静看着退场的人潮。
“比我想象的更好。”青鸾轻声道,“他们真的在思考这个国家该往哪里走,而不是仅仅看谁的面子大。”
东方墨颔首:“制度活了,人心就活了。”他顿了顿,“明日开始,他们要走遍十州。每一场辩论,都会把这种‘思考’传播得更远。”
他望向西边天空,晚霞如血。
而在同一时刻,神都洛阳的上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