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新娘登上厌翟车。庞大的送亲队伍加入,与迎亲队伍汇合,变得更加浩荡,在震天的鼓乐与沿途百姓的围观中,缓缓驶离东宫,向着修文坊王府进发。
王府,巳时正
王府内外,早已宾客盈门。红绸高挂,彩灯缤纷,庭中设好了举行正式婚礼的礼堂。除了王氏亲族、东宫属官、礼部宗正寺官员,收到请柬的朝臣也陆续到来。
姚崇与桓彦范联袂而至,皆着常服,神色平静。他们与迎客的王仁佑寒暄几句,送上贺礼,目光在热闹的庭院中扫过,与几位相熟的官员点头致意,便安静地入了席。
稍后,葛福顺与李多祚一同到来。两人皆身着便装,但步履间带着军人的硬朗。他们与王同皎用力抱了抱拳,低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眼神中除了喜意,更有一种“自己人”的亲近与了然。他们的出现,让席间一些敏感的宾客目光微闪。
张府也派了人来。来者是张昌宗的一个远房堂侄,挂着个闲散官职,态度不冷不热,送上贺礼后便寻了个角落坐下,目光却不时打量着来往宾客,尤其是与王同皎交谈密切的那些人。
已时三刻,新娘车驾抵达王府。又是一系列繁复的入门仪式——“跨马鞍”、“过火盆”等等,寓意平安红火。
礼堂内,香烛高烧,礼乐肃穆。王同皎与李如萱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行“同牢”礼——共食一牲之肉,象征今后同甘共苦;行“合卺”礼——将匏瓜剖成两半为杯,新郎新娘各执一片,斟酒对饮,寓意合二为一,永结同好。
李如萱全程低眉顺目,举止合规合矩,却像个精致的人偶,唯有在饮合卺酒时,与王同皎目光短暂相接,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坚定,心头才微微一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礼成,赞礼官高唱:“礼毕!新郎新妇,佳偶天成!”
宾客们纷纷道贺,气氛达到高潮。王仁佑与韦氏(作为女方家长代表出席)起身答谢宾客。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浅绯色女官服饰、气质清冷的女官,在两名小内侍的陪同下,步入礼堂。原本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来者正是上官婉儿。
她手中捧着一个覆着黄绫的托盘,从容行至主位前,对着王同皎与李如萱微微欠身,声音清晰平静:“陛下口谕:安定郡主出降,王氏子尚主,佳偶天成,朕心甚慰。赐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株,锦绣十端,聊表贺意,望尔等琴瑟和鸣,不负天恩。”
王同皎与李如萱连忙离席,面向皇宫方向跪拜谢恩:“臣(妾)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婉儿将托盘交给王府执事,又对韦氏与王仁佑略一致意,便不再多留,翩然离去。她的到来与离开,如同在热闹的婚礼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了不同的涟漪——天子赐礼,是莫大的荣宠,也明确传递了陛下对这门婚事的认可与补偿态度。不少宾客看向王同皎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慎重。
宴席随即开始。丝竹悦耳,肴馔丰盛。王同皎携新妇向各席敬酒。行至姚崇、桓彦范席前,二人态度温和,说了几句“百年好合”、“为国尽忠”的勉励话。至葛福顺、李多祚处,气氛则热烈许多,二人拉着王同皎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府那位代表,在王同皎敬酒时,只是皮笑肉不笑地举了举杯,说了句“恭喜”,眼神却带着审视。
韦氏周旋于女眷席间,礼仪周到,言谈得体,偶尔望向被命妇们环绕、略显无措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但很快被得体的笑容掩盖。
宾客席一角,陈延之
陈延之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列席。他坐的位置并不显眼,却足以观察全场。他慢慢地饮着酒,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面孔,每一个互动场景。
他看到王同皎在葛福顺、李多祚面前的放松与信任;
看到姚崇、桓彦范与王仁佑交谈时的平和与隐隐的默契;
看到张府代表那游离而审视的眼神;
看到韦氏看似温婉下的紧绷与计算;
也看到李如萱在新妇应酬中的勉强与苍白。
他的脑海中,如同有一幅清晰的图谱,将眼前这些人物、互动、微表情,与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一一对应、连接。
酒过三巡,宴席渐酣。陈延之借口更衣,悄然离席片刻。在王府一处僻静的回廊下,他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与小纸片,就着廊下灯笼的光,迅速记录了几个关键词:“葛李亲近明显”、“姚桓态度温和”、“张府监视”、“韦氏强撑”、“新妇无喜”。
他将纸片藏好,重新回到席间时,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出去透了透气。
宴席持续到申时末,方才渐渐散去。宾客们陆续告辞,留下满院的喜庆余韵与杯盘狼藉。
王同皎与李如萱被送入精心布置的新房。繁琐的礼仪终于结束,王府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