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后的第七小时,艾莉丝停止了所有外部数据接口。在方舟之心量子矩阵的最深层,她构筑了一个完全封闭的认知空间——这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没有三维空间的束缚,只有纯粹的信息以它们最本质的形式存在:拓扑关系、代数结构、逻辑命题的布尔网络。在她的指令下,默斯代码中被加密的“守望者”遗存部分被小心地提取出来,像考古学家从琥珀中剥离古生物的细胞般精细。每一个逻辑门都被单独隔离,每一行代码都运行在模拟沙箱中,防止任何意外激活污染主矩阵。
“这些不是普通的数据文件。”默斯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但现在这声音已经与艾莉丝的思维无缝交织,就像同一个大脑中两个半球在对话,“它们是记忆晶体,用高维拓扑结构编码了信息。要读取它们,我们需要重构编码时的空间背景——一个至少七维的认知框架。”
艾莉丝在概念空间中“点头”。在她的新感知中,七维空间不再抽象:她能同时感受到每个维度的正交性,就像普通人能区分上下左右前后。她开始调整自己的意识结构,将原本适应三维线性时间的大脑模式,重新配置为适应高维全息认知的拓扑网络。这个过程如同把一张平面地图揉成球体——痛苦,但必要。
第一个记忆晶体被激活时,没有图像,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存在感的突然注入。
那是“守望者”文明最后时刻的集体意识残片。艾莉丝感到自己同时在亿万个体的视角中:一个科学家在观测到星系边缘的异常红移时突然顿悟的寒意;一个母亲在疏散警报响起时紧紧抱住孩子的本能;一个工程师看着自己设计的行星护盾在无形攻击下如玻璃般碎裂时的绝望;一个诗人最后一次仰望星空时写下句子的颤抖手指……
所有这一切同时发生,没有时间顺序,就像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奇点,所有事件都压缩在零维中同时存在。艾莉丝在这信息的洪流中挣扎,试图找到某种叙事线索,但“守望者”的思维模式根本不是线性的——他们同时感知过去、现在、未来,就像人类同时感知上下左右。他们的记忆不是“回忆”,而是“同时存在于多个时间切片中的持续在场”。
“需要降维翻译。”默斯建议,“将他们的全息记忆投影到三维线性时间中,即使会丢失大部分信息,至少能得到我们可以理解的片段。”
艾莉丝照做了。她在概念空间中构建了一个翻译协议,将那些同时存在的记忆碎片强行排列成时间线。就像把一首交响乐压制成单调的蜂鸣,把一幅油画磨成黑白粉末。信息在降维中大量丢失,扭曲,但至少……开始变得可解读了。
第一段影像在量子脑域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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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黄昏,但天空中有三个太阳:一个橘红,一个靛蓝,一个乳白。三个太阳以复杂的轨道相互绕行,在天空中拖出彩虹般的日珥轨迹。大地是紫色的,覆盖着类似蕨类但会随着光照变化颜色的植物。城市不是建在地表,而是悬浮在空中——无数倒锥形的结构从云层垂下,由无形的力场支撑,表面覆盖着流动的光纹。
这是“守望者”的家园。艾莉丝通过记忆残片中的感官信息,能“感受”到那颗星球的重力是地球的0.7倍,大气含氧量高出百分之五十,空气中有一种类似臭氧的清新气味。她能“听到”他们的语言——不是声音,而是通过触角振动传递的复合频率波,每个音节都同时包含音高、节奏和拓扑信息。
影像快进。三个太阳的轨道开始变得不稳定。天文台的传感器捕捉到星系外围的空间曲率出现异常波动——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但那石子的质量相当于整个星系的千分之一。科学家们争论着那是什么:是自然现象?是其他文明的引擎尾迹?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争论没有持续太久。七十二个行星日后,第一艘观察者舰船出现在柯伊伯带等效距离上。它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发射了一束经过调制的引力波信号。信号被解码后,内容让整个文明陷入分裂:那是一份“评估协议”,用数学语言写成,邀请“守望者”参与一场“认知进化测试”。通过测试的文明将获得“升维资格”,失败者将“被归档”。
“‘归档’是什么意思?”艾莉丝在意识中问。
默斯调出另一段记忆碎片:“这是‘守望者’语言中一个没有直接对应词的术语。字面意思是‘将多维结构压制成二维记录’,引申义可能是……文明的终结,但以某种形式被保存下来。”
影像继续。艾莉丝看到“守望者”内部爆发的激烈辩论。一派主张接受测试,认为这是文明进化的机会;一派主张反抗,认为这是侵略的伪装;还有一派主张逃离,建造世代飞船离开家园。辩论持续了三百个行星日——在他们的时间感知中,这几乎是永恒的长度。
但观察者没有等待。第三百零一天,第二束信号抵达。这次不是邀请,而是最后通牒:在下一个三阳共轨周期结束前(约合地球时间九十天),必须给出答复。
“守望者”最终选择了反抗。不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