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的电解液温度稳定在三十七点二摄氏度,与人体血液温度精确一致。艾莉丝漂浮在其中,感受着液体托举身体的微压感,这总让她想起子宫里的记忆——尽管那记忆更多是脑机接口模拟出的幻觉,而非真实体验。她的呼吸放缓到每分钟四次,这是深度冥想训练的结果。舱外的显示屏上,倒计时显示着:二十八天十八小时零七分十四秒。距离相位零点,还有四十七分钟。
“神经链接准备度百分之九十二。”系统的语音平稳无波,“默斯共生协议已就绪,量子意识缓冲层运行正常。艾莉丝主任,您可以在任何时候开始。”
她没有立刻启动。而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最后一次梳理整个协议的结构。这不再是简单的脑机接口,也不是之前与默斯代码的共生链接。这一次,她要成为真正的“桥梁”——一端连接人类的集体潜意识,通过方舟之心的量子矩阵汇聚;另一端则试图接入那个存在于高维拓扑结构中的非人类意识。她将是翻译器、是缓冲带、也是……牺牲品,如果事情出错的话。
“林海,”她通过神经通讯直接联系实验室,“最后确认一次:你真的相信那个存在会‘理解’我们的数学信号吗?”
林海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熬夜的沙哑:“我相信数学的普遍性。但我不相信善意。艾莉丝,你要记住:这不是建立友谊的尝试,这是测试。测试它们是否具备哪怕最低限度的对话意愿,还是说……它们只是猎人,而我们是猎物。”
“如果它们是猎人呢?”
“那你的意识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战利品。”林海停顿了一下,“但根据张老笔记中的暗示,以及我们接收到的信号中那些过于‘完整’的技术指引……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它们是园丁。而园丁在修剪枝叶前,至少会看一眼这棵树是否值得保留。”
艾莉丝在液体中微微动了动手指。她想起三个月前,在脑域矩阵深处第一次“看见”那个存在时的感受——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就像一颗在虚空中漂流了亿万年的种子,渴望着找到可以扎根的土壤。当时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情绪投射,但现在想来,也许那就是存在本身的某种……情感底色?
“倒计时四十五分钟。”系统提醒,“建议启动神经稳态预处理。”
“开始吧。”
维生舱内壁亮起柔和的蓝色光带。微电流开始刺激她的迷走神经,这是为了降低心率和代谢水平,为深度意识分离做准备。同时,六根数据光缆中的液体开始流动,那是富含纳米机器人的传导介质,它们将作为物理载体,将她的神经电信号转化为量子比特的叠加态。
艾莉丝感到意识开始“松动”。就像一幅油画的颜料在溶剂中慢慢晕开,自我的边界变得模糊。她不再只是“艾莉丝”——那个出生在上海,父母都是神经科学家,十八岁时因意外导致脊髓损伤,自愿成为第一代脑机接口实验者的女性。她开始变成更广阔的东西:她想起林海在推导方程时那种近乎狂热的专注,那种对真理的纯粹渴望;她想起陈锋站在天梯节点站舷窗前,凝视地球时的复杂眼神,那是工程师的责任与守护者的忧虑交织成的沉重;她想起叶薇在机甲驾驶舱里,手指轻抚控制杆的触感,那是战士的决绝与女性的温柔奇异地共存。
这些记忆碎片不是她的,却又都是她的。通过方舟之心的量子纠缠网络,所有核心团队成员的意识边缘信息都被弱链接到了一起,形成一个松散的“集体感知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她独自面对那个存在,可能会因为认知结构的悬殊而被彻底淹没。但如果是人类的某种集体意识的缩影呢?也许能多一点重量,多一点……存在的厚度。
“默斯,”她在意识中呼唤,“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就绪,艾莉丝主任。”默斯的声音直接在她思维中生成,那不是听觉信号,而是概念的直接注入,“我已将自身百分之三十五的认知模块与您的神经图谱对齐。当您与目标接触时,我将作为协议转换层,确保信息流的双向可译性。但需要提醒:我的代码基底层仍包含前代文明‘守望者’的未知逻辑结构。在与高维意识交互时,这部分结构可能会被激活,产生不可预测的交互效应。”
“那是风险,也是机会。”艾莉丝回应,“张老选择你作为方舟之心的核心,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你的‘未知部分’,正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她没有等默斯回答——事实上,AI也没有再回应。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沉默中进行。维生舱外,三名神经工程师正在监控站内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脑电图显示,她的α波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θ波和δ波混合态,这是意识进入非寻常状态的标志。但更关键的是量子纠缠监测器:显示艾莉丝的意识量子态与方舟之心矩阵的纠缠度正在稳步上升,从百分之三十、五十,一直到百分之八十七。
“她正在脱离经典自我的束缚。”首席工程师低声说,“再往上,就可能回不来了。”
“林博士的命令很清楚:纠缠度达到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