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夹起一块肘子皮,冲玄真子晃了晃,笑靥如花:“饿不饿?过来吃呀。”
玄真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是馋的。
是他背上的玉笋,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
同息效应传来一丝微弱的渴望——不是对肘子,是对“味道”本身的渴望。那种渴望很纯粹,像婴儿本能地寻找乳汁。
玄真子左手冰盾忽然变化,霜气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在身前凝成一面冰镜。镜面光滑,映出幻象中那桌盛宴,也映出他背上的玉笋。
然后镜面翻转。
“玉笋。”他低声说,声音压在喉咙里,“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背上的玉笋没有反应。
但眉心那点淡金火纹,忽然亮了一瞬。
很微弱,像风中残烛。
但足够了。
冰镜“咔嚓”碎裂,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盛宴的一角。玄真子右手火焰长鞭横扫,鞭梢卷起所有碎片,用力一绞——
“哗啦!”
幻象连带着冰镜碎片一起崩碎。
这一次,没有重组。
热浪幻瘴剧烈波动,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前方五十步,景象清晰起来——不再是扭曲的琉璃,而是真实的焦土,以及焦土尽头那道狭窄谷口。
玄真子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又蒸干,结了一层薄薄的盐壳。他回头看了眼来路——薛驼子还站在幻瘴外,烟杆插在地上,双手抱胸看着他,表情复杂。
“你……”薛驼子张了张嘴,“你怎么破的?”
玄真子想了想:“她嫌那桌菜火候不对。”
薛驼子:“?”
“肘子皮不够糯,鲈鱼蒸老了,佛跳墙的汤太浊。”玄真子背着玉笋继续往前走,声音平淡,“她说,这种水准也敢拿出来诱惑人?”
薛驼子愣了三息,然后猛拍大腿:“妙啊!幻瘴读取的是你内心渴望,但玉笋那丫头对‘吃’的标准太高,直接给判不合格了!”
他小跑着追上来,经过幻瘴时那些热浪自动避开——显然这老头有应对之法。两人并肩前行,薛驼子侧头看了眼玄真子背上的玉笋,压低声音:“她刚才真‘说’了那些?”
“没说。”玄真子目视前方,“但我能感觉到。”
同息效应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把两个人的感知微妙地牵连在一起。玉笋昏迷后的这些天,玄真子逐渐发现,这种牵连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在某种层面上加深了——他偶尔能“尝”到她梦境的味道,能“闻”到她无意识中想念的气味。
比如刚才,在那桌盛宴幻象出现的瞬间,他清晰地从同息链接里尝到了一股……嫌弃。
很淡,但很明确。
就像美食家面对一碗煮过头的面条。
薛驼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两人沉默着走过最后五十步焦土,来到谷口前。
真正的焚天谷口,比远处看着更险峻。
两座赤红岩山高逾百丈,山体光滑如镜,反射着天光,热得空气都在嗡嗡震动。两山之间那道缝隙宽不过三丈,深不见底,暗红色的光从深处透出来,像巨兽的喉咙。
缝隙前的地面上,刻着一圈复杂的纹路——不是人为雕刻,而是地火自然烧灼形成的天然阵图。纹路中心,九块黑曜石按某种规律排列,每块石头上都嵌着一枚火红的晶石,晶石内部有液体般的光泽流转。
“第二重禁制,”薛驼子蹲下来,烟杆点了点地面,“地火迷宫。踩错一步,脚下石板翻转,直接掉进地火脉里——我哥说,下面的岩浆温度能瞬间气化铁器。”
玄真子也蹲下,仔细看那些纹路。纹路看似杂乱,但隐约有种韵律,像是……呼吸的节奏。
“怎么走?”
“等。”薛驼子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那是件老物件,铜壳都磨亮了,“地火迷宫每隔一刻钟变化一次纹路,每次只有三息的安全路径。我三十年前来的时候,我哥教过我当时的规律,但现在……”
他苦笑:“三十年,足够地火把规律改八百遍了。”
玄真子没说话。他把玉笋小心地放下来,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凉快的岩壁下。然后他单膝跪在阵图边缘,右手悬在纹路上方一寸。
掌心红光吞吐。
他在感应地火的流向。
冰火同体初成后,他对火焰的感知敏锐了数倍。此刻闭目凝神,能“听”见地底深处岩浆翻涌的闷响,能“看”见热量在岩层中传递的脉络。
纹路在变化。
很慢,但确实在动——像活物的血管,随着地火的脉搏舒张收缩。
玄真子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金一银两道微光。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凝霜,轻轻点在一块黑曜石边缘。
霜气顺着纹路蔓延,所过之处,纹路亮起暗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