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背着玉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滚烫的沙砾上。每走一步,鞋底就冒起一缕青烟。薛驼子跟在后面,用那根从不离手的烟杆当拐杖,杆头戳进地面时“嗤嗤”作响。
“这鬼地方。”薛驼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汗珠刚滚到下巴就蒸发干净,“煎鸡蛋真不用锅——直接往地上一磕,三息就熟。”
玄真子没接话。他的注意力全在背上的人。
玉笋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唯有眉心一点淡金火纹若隐若现。她的呼吸很轻,轻到玄真子必须时刻运转同息效应才能确认她还活着。三天——薛驼子今早又号了一次脉,伸出三根手指,什么都没说。
三天生机,焚天谷就在眼前。
“前面就是第一重禁制。”薛驼子停下脚步,烟杆指向百步外。
那里的空气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像一块晃动的琉璃。透过扭曲的光线,能隐约看见谷口的轮廓——两座赤红岩山对峙,中间一道狭窄缝隙,缝隙深处有暗红色的光流淌。
玄真子眯起眼:“热浪幻瘴?”
“识货。”薛驼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瘪了一半的水囊,拔掉塞子,小心翼翼倒出一滴水。
水珠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坠落。
没落到地上。
“嗤——”
一声轻响,水珠在半途化作白烟,消散无形。
薛驼子咂咂嘴:“看见没?这幻瘴不光迷眼,还带‘蒸干’效果。活物进去,水分蒸发速度是外头的十倍。普通人走不出五十步就得成人干。”
玄真子沉默片刻,单手解下腰间另一个水囊——那是他省下来的,囊壁还凝着薄霜。他拔开塞子,先自己含了一口,然后轻轻托起玉笋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往她唇间渡了一点。
水渍触到她干裂的嘴唇,瞬间蒸发成细细的盐晶,黏在唇纹里。
薛驼子别过脸去,假装研究地面裂缝的走向。
玄真子用拇指指腹轻轻抹去那些盐晶,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水。做完这些,他才重新系好水囊,抬头看向幻瘴:“怎么破?”
“两种法子。”薛驼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用至阴至寒之物开路,抵消热力。第二——”他顿了顿,“硬扛。”
“你有至阴至寒之物?”
“曾经有。”薛驼子叹了口气,“三十年前被我哥拿去看谷了。”
玄真子点点头,没多问。他把背上的玉笋往上托了托,调整了下捆缚的布带,迈步就往幻瘴里走。
“哎你等等!”薛驼子一把拽住他,“我说硬扛是理论上!你这背着个人,进去不到一炷香就得——喂!”
玄真子已经踏进去了。
第一步。
热浪扑面而来,不是普通的热,是带着针刺感的、往毛孔里钻的热。玄真子瞬间觉得脸上的汗毛卷曲了,呼吸进的空气烫得喉咙发疼。
他闭眼,运转周天。
冰火之力在经脉中流淌——左手小臂开始结霜,右手掌心泛起红光。这是他昏迷醒来后获得的新能力:初步调和的冰火同体。虽然离真正的“冰火道胎”还差得远,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冰火冲突、自损八百了。
霜气从左手弥漫开,在身前凝成一面薄薄的冰盾。
热浪撞在冰盾上,“滋滋”作响,白雾升腾。
第二步。
幻象来了。
先是声音——远处传来诵经声,木鱼敲击的节奏沉稳平和。那是静慈庵的早课。
玄真子脚步顿了顿。
然后景象浮现:青砖灰瓦的庵堂,袅袅香火,一袭灰色僧衣的背影跪在蒲团上。背影转头,是玉笋的脸,眉眼平和,双手合十,唇边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开口,声音温柔:“玄真子,你来了。”
玄真子停在第三步,没动。
冰盾后的热浪扭曲着,把幻象拉长变形。那袭僧衣渐渐褪色,变成鹅黄,变成桃红,最后化作一袭嫁衣。玉笋的脸在嫁衣的映衬下明媚如春,她伸出手,掌心向上:“还俗吧,我们回家。”
玄真子盯着那只手看了三息。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第四步。
幻象破碎,重组——这次是薛驼子年轻时的模样,站在一座鼎沸的丹炉前,炉火映亮他意气风发的脸。他转身招手,声音带着蛊惑:“师弟,来,悬壶一脉的秘传都在这里!师父偏心,只传我不传你,我们偷——”
“够了。”
玄真子打断幻象。不是用声音,是用动作——他右手抬起,掌心那团红光骤然膨胀,化作一道火焰长鞭,“啪”地抽在幻象上。
幻象碎裂成万千光点。
光点没有消散,而是重新凝聚,这次变成了玉笋——但又不是玉笋。这个“玉笋”穿着俗家女子的罗裙,鬓边簪花,坐在一张摆满珍馐的八仙桌前。红烧肘子、清蒸鲈鱼、佛跳墙、烤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