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玉正疑惑间,安静了十几息的大阵内,毫无征兆的重新响起喇叭声。
这喇叭声比先前更加急促,连连不止,顷刻就覆盖了整片战场。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大阵内所有火铳兵都举起了手中的火铳,然后同时扣下扳机。
数千支火铳于升腾的烟雾中,齐齐闪烁起了夺目的火焰。
轰的响声里,密密麻麻的铅弹铺天盖地般飞了出去,只留下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火花。
那由无数铅子构成的弹幕,有如排山倒海,吞噬着面前一切生物。
途径之处,好似割草一样收割着生命。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原先还嗷嗷怪叫,充斥着各种听不懂话语的清军先锋队,一下子就安静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一阵寒风吹过,将浓到化不开的硝烟吹拂向了远处的大江中。
张家玉这才重新看清楚远处的景象,只见大阵之前三四十步的区域内,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各种形状,各种姿势的鞑子。
原先厚实的阵列,只剩下了十几个巴牙喇还站着。
是的,还站着。
即便是没有中弹,他们也不敢再向前半步了。
隔着几百步的距离,张家玉仿佛都能看见他们脸上茫然、惊骇、心胆俱碎的表情。
他又猛地侧头去看韩复,那双眼眸中怜悯与不忍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终于。
韩侯爷右手食指并拢,手臂轻轻向前伸出。
一直在观察着自家大人的石玄清,立刻拼命挥动起黑底红边的大纛。
金鼓声随之响起!
几千人的大阵内,众人齐声呐喊,向前迈出了步伐!
三十来步之外,图克善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掉头而逃!
当他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的本方大阵上,也是死伤枕藉,满目疮痍。
但图克善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方才上千支火铳齐射的场面,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抵抗意志,这个时候只想远离那些可怕的怪物,越远越好。
巴布泰脸色铁青,攥着马鞭的手都在轻轻颤抖,不可遏制的颤抖。
刚才为了掩护巴牙喇进攻,尽可能的给予敌人杀伤,他下令本方弓手抵近到百步之内放箭。
刚才襄樊营几轮火铳射击,尤其是最后一轮齐射,也给这些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加上巴牙喇都已经被这毁天灭地的齐射给击溃了,他的大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动摇。
一两个时辰之前,巴布泰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军队居然连尼堪的大阵都没有摸到,就要溃退了。
但此刻,如此荒谬的设想正在成为现实。
他别无选择,只得咬紧牙根,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来:“鸣金,退回到郝穴镇中固守!”
“狗鞑子,老子攮死你!”
马奎跟着阵型前进,来到刚才清军巴牙喇死伤最多的地方,眼见前方的地方上,还躺着个奄奄一息的鞑子。
那鞑子穿着花里胡哨他认不出的甲胄,肩膀处有个破洞,小腹处也有一个,肠子都流了出来。
歪在地上,居然一时未死,见吕志国,马奎等人靠近,握着刀把的手腕动了动,竟是还想要杀人。
马奎是长枪手,在本队推进的时候,要负责肃清前面之敌,见状自然是举起长枪刺了过去。
“噗嗤”的闷响里,一股股污秽的血液从那鞑子嘴角渗了出来。
那鞑子身体先是僵直,然后慢慢的委顿了下去,只是两只比血还殷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马奎。
“狗日的你还敢瞪眼?!”
已经走过来的吕志国,飞起一脚踢在那死鞑子的头上,后者抽搐了两下,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只剩下刺鼻的屎尿臭味。
襄樊营经过多次改制之后,战功评定与其他军队有很大的不同,野战之时,以是否执行和实现了战术动作来评判战功,不论首级。
更加不允许私自收割、藏匿,争抢敌人首级,尸体和战利品,这些东西有专门的人负责。
吕志国当先,马奎紧随其后,这支小小的旗队越过此处,继续向着穴镇推进。
此时。
郝穴镇内已经乱作一团。
原先留守此处的守军,与从各处退下来的步马各兵挤在一起,指挥链条几乎瞬间被击穿。
因为是仓促撤退,巴布泰根本来不及重新划分防区,分派任务。
但此人还是有几分悍勇之气在身上的,眼见襄樊营越靠越近,他带着本旗的亲兵不再后撤,相反,还往前进了几步,守在镇子的入口,想要为后面的士卒争取重新组织起来的机会。
可就当他想要搏命一击的时候,却听远处金声响起,襄樊营的大阵在百步之外停下。
巴布泰举着腰刀,脸色茫然,不知道这些人又要干嘛。
但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