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年七月,威海卫的海雾总带着化不开的沉郁。晨雾尚未散尽,定远舰的主炮已在微光中显露出黝黑的轮廓,炮身上未干的露水顺着铁甲纹路缓缓滑落,宛如这座北洋海防重镇难以言说的泪痕。我扶着舰桥的栏杆,指尖触到冰冷的铸铁,掌心却攥出了汗——接管镇洋、靖海两支舰队已满三月,舰炮翻新的铿锵、水兵操练的呐喊虽日日充盈耳畔,但历史深处那场惨败的阴影,仍如附骨之疽,时时啃噬着我的心神。
“大人,海风凉,当心着寒。”青禾的声音轻得像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妥。她端着一件夹袄走近,素色的布裙在晨风中微微摆动,发髻上插着的银簪是我前几日赏她的,此刻在雾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我接过夹袄披上,目光掠过她鬓角细密的汗珠——这几日她为了传递情报,几乎脚不沾地,却始终眉眼沉静,半点不见疲态。
“刘老板那边有消息吗?”我低声问道,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甲板尽头。监军王德全的身影刚从那边闪过,那抹明黄色的顶戴在灰雾中格外扎眼。自慈禧派他来监军,虽因上次朝堂之事收敛了刻意刁难,却仍按例监视着舰队的一举一动,尤其对往来信件和外来人员盯得极紧,如同一根细刺,时时硌在心头。
青禾垂下眼睑,伸手理了理袖口,声音压得更低:“昨夜子时接的头,信使藏在采买的蔬菜筐里混上船的。”她抬手将鬓边一缕碎发别回耳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发髻,“桑皮纸我已经取出来了,沈兰姑娘借着清点医护物资的由头,在西舱拖住了王监军的手下,交接没出岔子。”
我颔首,心中稍定。接管舰队之初,我便深知日军动向是决胜关键——历史上北洋水师的惨败,很大程度上源于情报闭塞,直到日军舰队兵临城下,才仓促应战。这一次,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当即从军饷中拨出三成专款,通过威海卫商会联络上在长崎经商多年的华人商贩刘老板。刘老板祖辈便在日本经商,人脉广阔,更怀着一腔故国热忱,二话不说便答应帮忙打探日军动向。
与此同时,我又致信朝鲜义士金允植。早年北洋水师曾多次接济朝鲜流亡志士,金允植便是其中之一,此人侠肝义胆,又熟悉朝鲜半岛与日本的局势,接到我的信后,立刻在釜山、仁川两地布下眼线,专门盯防日军联合舰队的行踪。最险的一步,是通过刘老板牵线,高价收买了两名对日军待遇极为不满的日本浪人。他们熟悉日本军港规矩,又对日军心存怨怼,甘愿混入佐世保军港当杂役,伺机收集舰艇出航、检修的核心情报。
这张情报网如蛛丝般遍布东亚海域,每一根丝线都维系着舰队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差池。而青禾,便是这张网中最灵活的枢纽。她以侍女身份出入各舰舱房送物资、取衣物,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无人会过多留意。她便将加密情报写在极薄的桑皮纸上,或是藏在发髻深处,或是缝进衣物夹层,借着“采购生活用品”的名义与信使交接,几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王德全眼线的排查。沈兰则借着巡查医护物资的机会,在各舰间走动,暗中留意王德全及其手下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便及时用暗号告知青禾,两人配合得严丝合缝。
“去议事舱。”我沉声道,转身走向船舱。雾色渐浓,甲板上的水兵们正忙着擦拭炮膛,他们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脸上带着训练后的疲惫,却眼神坚毅。我心中暗叹,这些将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前世缺少一位能带领他们看清方向的指挥官,缺少足够的装备与情报支持,才落得那样悲壮的结局。这一世,我定要为他们劈开迷雾,杀出一条生路。
议事舱内,陈墨已等候多时。他穿着一身灰色短褂,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沾着的油污,案上摊着密密麻麻的技术图纸和一堆拆解下来的零件。见我进来,他立刻起身:“大人,刚对镇远舰的速射炮做了最后调试,精度比之前提升了三成,但比起日军吉野号的速射炮,还是差了些火候。”
我点点头,将青禾递来的桑皮纸展开。纸上的字迹是用特殊药水写的,经温水浸润后,黑色的字迹渐渐浮现:“牙山日军增兵万余,联合舰队主力舰连日离港演习,补给船夜以继日囤积煤弹,似有跨海作战之兆。”
“终于来了。”陈墨的眉头瞬间拧紧,他俯身指着图纸上日军舰艇的结构示意图,“按这个增兵规模和备战强度,日军绝不是小打小闹。吉野、松岛这些主力舰的速射炮本就比我军先进,若是再经过检修强化,火力密度恐怕会是我军的三倍不止。”
话音刚落,舱门被急促地推开,翁彦派来的那名留洋学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名叫许知远,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精通密码破译,是翁彦特意举荐给我的。此刻他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破译后的电报底稿:“大人,日本驻华使馆三日内向国内发报十七次!虽然大部分内容经过多重加密,但我根据频率和关键字推测,他们在确认清军的运兵路线和舰队部署,而且发报时间多在深夜,显然是怕被察觉!”
我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幅海图前,指尖划过朝鲜半岛至黄海的航线。历史上的丰岛海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