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掌声,然后歌声响起。音质很差,杂音很多,但那种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合唱的人很多,声音有些参差不齐,但每个人都唱得很卖力。
刘师傅听着听着,身体微微前倾,嘴唇轻轻动着,仿佛在和录音一起唱。当歌唱到“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时,他的手指在膝盖上重重敲了一下,像在给当年的自己打拍子。
一曲终了,录音机里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刘师傅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好久没动。
“这是1988年,建厂三十周年汇演,”刘师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王师傅领唱,我在第二排左数第三个。那天我们练了整整一个月,嗓子都唱哑了。”
他站起来,走到玻璃柜前,指着里面一张照片:“就是这次演出后拍的合影。”
照片里,一群穿着工装的年轻人对着镜头笑,胸前还戴着演出用的红花。刘师傅那时候真年轻啊,头发乌黑,脸上还没什么皱纹。
“刘师傅,”小星星轻声问,“您能……能给我们唱几句吗?随便几句都行。”
刘师傅转过身,看着四个孩子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录音笔。他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怀念。
“嗓子真不行了,”他说,“但你们这么用心,我试试吧。”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了些,就像当年在舞台上那样。
“咱们工人有力量——”第一句出来,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干涩,但那个调子,那种力量感,还在。
“嘿!咱们工人有力量!”第二句,声音稳了些,大了些。刘师傅闭上眼睛,仿佛不看现在,就能回到过去。
小星星举着录音笔,手有些抖。小雨抓紧了速写本,小文屏住呼吸,小宇举着相机,但忘了按快门。
“每天每日工作忙——”刘师傅唱着,声音越来越稳,越来越有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快退休的老人,而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工人,在车间里,在舞台上,和工友们一起放声高歌。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他挥了挥手,像在指挥,又像在给机器打拍子。
唱完一段,刘师傅停下来,有些喘,但眼睛很亮,脸上泛着红光。“老了,气不够了。年轻时候,这首歌能从头唱到尾,不带喘的。”
“很好听,”小星星真心实意地说,“和我们听过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
“那当然,”刘师傅坐回椅子,喝了口水,“我们那时候唱,是真的有力量。现在……”他摇摇头,没说完。
小星星拿出那张老唱片:“刘师傅,我们还买了这个,1972年版的。您听听看。”
唱片机里传出更老版本的歌声。刘师傅听着,点点头:“是这个味儿。但我们唱的时候,会改几个音,让它更符合我们车间的节奏。王师傅说,歌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舒服怎么唱。”
他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等等,我还有点东西。”
刘师傅进了里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老物件:厂牌、劳动奖章、几张粮票,还有——一个红色的歌本。
“这是当年发给我们学歌的,”刘师傅翻开歌本,纸张已经发黄,但保存得很好,“里面好多歌,现在都不唱了。”
小星星接过歌本,轻轻翻看。《歌唱祖国》、《团结就是力量》……每一首都有那个时代特有的印记。
“刘师傅,这些歌,您都还记得怎么唱吗?”
“有些记得,有些忘了。”刘师傅翻到某一页,“这首《我为祖国献石油》,我们车间改编过,改成《我为祖国造机器》。还挺顺口。”
他轻轻哼了几句,果然,旋律熟悉,歌词改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的阳光开始斜了。林绵打来电话,说该回家了。
临走前,刘师傅把歌本递给小星星:“这个,你们拿去用吧。放在我这里,也就是个念想。给你们,也许能让更多人看到,听到。”
小星星郑重地接过:“我们一定好好保存,好好用。”
“还有,”刘师傅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们还想录更多……我认识几个老工友,他们也爱唱歌。王师傅虽然年纪大了,但应该也还记得些。”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小星星连连点头:“太好了!我们愿意去!”
回程的车上,四个孩子都很安静,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光。他们抱着刘师傅给的歌本,小宇的相机里拍了几张珍贵的照片,录音笔里录下了一位老人穿越时光的歌声。
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霍星澜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
饭桌上,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说着今天的经历。说到周老师弹琴时,林绵也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学琴的事;说到刘师傅唱歌时,霍星澜沉默了,然后说:“我父亲也会唱这些歌。小时候听他唱过,那时候不懂,现在……有点懂了。”
晚饭后,小星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听今天录的刘师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