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老地方’接头吗?那天雨下得真大,跟天漏了似的。”林晚语气带着一丝怀念,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紧紧锁定着陈默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颤动、眼神的每一次细微闪烁,“你迟到了快半小时,浑身湿透地跑来,递给我那把破黑伞,结果伞骨还是坏的,根本没撑起来,反而淋了我一身,狼狈死了。”她刻意加入了一个错误的细节——陈默当时并没有迟到,反而是她因为绕路躲避可能的眼线,晚到了几分钟。那把黑伞,以及伞骨是坏的这个细节,是真实存在的。
陈默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脸上立刻浮现出对应场景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对答如流:“当然记得,那天路况太差了,好几个路口都淹了。那把破伞是我在路边摊临时抓的,质量太差,害你淋雨,后来在安全屋里,我不是还特意给你煮了杯热咖啡赔罪吗?”他完美地接上了话头,甚至补充了“煮咖啡”这个真实的后续细节,但他没有纠正林晚关于“迟到”的错误记忆,仿佛默认了这个被轻微篡改的事实。
林晚的心沉了半分,但并未感到意外,反而更加警惕。她像是被勾起了谈兴,又提起另一件更私密、更情绪化的小事:“是啊,那杯速溶咖啡味道可真不怎么样。不过比起你后来偷偷抱怨,说还不如你藏在办公室抽屉最里层、用那个旧茶叶罐子装着的、你老战友从云南寄来的那包速溶黑咖啡够味。”
这一次,陈默脸上的笑容,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凝滞。那凝滞短暂得如同电影丢失了一帧画面,他的眼神在那一刹那,似乎快速地、非人地“检索”了一下什么,虽然很快他就自然地笑道,语气带着怀念:“哈哈,是啊,那包咖啡可是我的宝贝,提神效果一流。不过好像还是你之前有一次顺手塞给我的,说试试看?”答案本身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他那瞬间的、极其细微的需要“加载”的迟疑,以及他将咖啡来源错误地归咎于林晚(那包咖啡确是他老战友所赠,且他非常珍视,曾明确告诉过林晚来源),这两点,被林晚如同猎豹般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绝不会记录在任何档案里的、纯粹私人化的、带着情感色彩的记忆点!他的应答,看似完美,却在这种极其细微的、关乎情感来源而非事实本身的地方,露出了极其微小的、非人的破绽!
类似的、包裹在闲谈糖衣下的试探,林晚又不着痕迹地进行了两次。陈默大部分时间对答如流,反应迅速,细节丰富,完美得像是调取了一份事无巨细、经过精心核实的个人档案记录。但在另外一两个同样私密、无关大局、却更能体现个人独特情感和瞬间反应的细节上,他再次出现了那种极其短暂、完全可以用“时间久远记忆难免模糊”或者“个人感受角度不同”来解释的、细微的卡顿和需要短暂“检索确认”的瞬间。
够了。这些已经足够了。再多,就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了。
接下来的闲聊,林晚不再进行任何试探,她像一个终于放松下来的、享受着老友探望的女人,配合着陈默的话题,谈论着昆明的气候、花卉,甚至聊了聊近期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新闻。陈默也表现得一如往常,像一个可靠而细心的老友和上级,又关心了一下悠悠即将上幼儿园的问题,叮嘱林晚一定要注意身体,定期复查,并表示如果生活上或者书店经营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他,他有些朋友在昆明,或许能帮上忙。他的一切言行,都符合他过往的人设,无可挑剔。
最后,他看了看手腕上那块样式普通的军用腕表,起身告辞,说明天一早的会议很重要,今晚还要回酒店准备一些材料。林晚将他送到店门口,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沉稳地迈出书店,融入昆明傍晚时分渐渐熙攘起来的人流之中。他的步伐依旧稳健,没有丝毫异样,很快就在街角转弯,消失不见。
书店的玻璃门缓缓合拢,将那串黄铜风铃最后的、细微的晃动也彻底静止。
林晚站在原地,脸上所有强装出来的镇定、轻松、乃至那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瞬间剥落殆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如同被寒冰覆盖的岩石般的恐惧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立感。她缓缓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走回刚才陈默坐过的那张藤椅边,却没有立刻坐下。
藤椅上,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他的一丝体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精密电子设备长时间运行后散发的、几不可察的臭氧味?还是仅仅是她的心理作用?
她回忆起琉璃湖疗养院那片化为炼狱的废墟中,陈默带着满身烟尘与血迹的小队,如同神兵天降般找到被掩埋在碎石断梁下、奄奄一息的她时,他那双布满猩红血丝、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作伪的庆幸、焦灼与后怕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情感,汹涌而真实,曾是她在那片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丝温暖。
然后,记忆的画面猛地定格,放大——定格在他用力将她从沉重的碎石块下小心拖拽出来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