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些烙印,并非那么容易就能被温暖的阳光和平静的生活彻底晒褪、抚平。它们如同最顽固的水渍,潜伏在心灵最隐蔽的角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会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周二下午,天气一如既往地晴好。书店里没有客人,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墙上那个复古黄铜挂钟秒针行走时发出的、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林晚正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细致地擦拭着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橱窗,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他们脸上带着各自不同的悲喜故事,汇入这城市流动的背景之中。忽然,就在她移动布巾,擦拭到玻璃某处反光较强的位置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猛地捕捉到了一抹极其突兀的异样——那不是窗外行人的模糊倒影,也不是街边店铺招牌的折射光影,而是一个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一闪而过的、由无数细密流动的幽蓝色数据链构成的……古典面具的轮廓!那面具线条繁复,似笑非笑,眼神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数据漩涡,它仿佛正透过这层薄薄的玻璃,静静地、冰冷地“注视”着她!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短暂的心悸与窒息感!她手中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块软布从指间滑落都未曾察觉。她霍然转头,凌厉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猛地刺向窗外真实的景象——
窗外,只有昆明午后一如既往明媚到近乎奢侈的阳光,在人行道上投下被树叶切割得斑驳陆离的光影,微风拂过,树梢轻轻摇曳。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母亲,正慢悠悠地推着一辆婴儿车从窗前走过,车里的宝宝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充满了生活应有的平和气息。明亮的玻璃橱窗,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惊疑的脸庞,以及身后书店内部安静祥和的景象。
是错觉吗?是刚才擦拭玻璃时,角度和光线巧合之下产生的视觉残留?还是……医生曾隐晦提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伴随的幻觉症状?她听说过,也查阅过资料,深知经历过极端生死创伤的人,大脑有时会为了保护自身,或者因为神经系统的过度警觉,而重构出那些最深刻的恐惧形象,以幻视或幻听的形式表现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弯腰捡起掉落的软布,不动声色地继续着擦拭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心底那根因为安逸生活而逐渐松弛的弦,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瞬间,悄然拨动,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持久的嗡鸣。
然而,这并非孤立事件。
类似这种极其细微、难以捕捉、仿佛故意游走在真实与虚幻边界上的异常,开始以不同的形式,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如同水底的暗礁般,偶尔突兀地浮现。
有一次,临近打烊,她正坐在收银台后,用平板电脑仔细核对当天的图书销售订单和库存数据。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任何触控操作,按照设定自动熄屏,变成了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色。就在屏幕彻底暗下去、那一瞬间的明暗交替之际,她似乎看到那片纯粹的黑色背景深处,有几缕极细的、如同精密电路板上跳动的静电干扰般的扭曲纹路闪过,它们以一种非自然的、充满算法美感的方式快速组合、分离,隐约勾勒出那个冰冷面具模糊的侧影轮廓,整个过程快得几乎超越了人类视觉暂留的极限,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她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用手指点亮屏幕时,看到的只有她设置的、一张悠悠在阳光下灿烂大笑的屏保照片,像素清晰,色彩温暖,没有任何异常。
还有一次,是个沉闷的夏夜。窗外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厚重的夜幕,将房间内照得一片诡异的亮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城市上空滚过,仿佛巨兽的咆哮。密集的雨点如同石子般哗啦啦地敲打着窗户玻璃,汇聚成一道道急促流淌的水痕。客厅那台有些年头的旧电视机,因为雷电对信号的强烈干扰,屏幕上布满了如同暴风雪般跳跃闪烁、发出“沙沙”噪音的雪花点。悠悠被这可怕的雷声吓得小脸发白,缩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林晚一边轻柔地拍着女儿的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一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些无序跳动、充满白噪音的雪花点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些原本完全随机、混乱不堪的雪花点,仿佛在某一刻被某种无形的、超越理解的力量所&bp;oraz,短暂地、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凝聚、扭曲,再次清晰地形成了那个冰冷的、带着非人质感的古典面具图案!它在雷声最轰鸣的那一刻,于闪烁的雪花背景中,对着她无声地“显现”了不到半秒钟,那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屏幕与空间的距离,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随即又被更加狂暴和混乱的雪花所彻底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