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高及天花板的原木色书架整齐排列,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和旧纸张混合的、令人安心的醇厚清香。新书上机印刷的油墨味若有若无地掺杂其中,像是一首无声的背景音乐。几盆绿萝在靠窗的位置肆意生长,肥厚油亮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藤蔓慵懒地垂落,为这片知识的天地增添了几抹生机勃勃的绿意。一切都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沉淀下来的宁静,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缓了脚步。
林晚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亚麻长裙,外面随意地罩了件浅灰色的羊绒针织开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柔和了她原本过于清晰锐利的脸部线条。她正微微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试图将一本厚重如砖头、封面是深邃星空的精装版《天体物理图鉴》,塞进书架最高层那个略微有些空荡的格子里。左肩的伤势在医院精心的治疗和这段时间的静养下,已经好了大半,厚重的绷带早已拆除,只余下皮肤深处一道粉色的、尚未完全褪去狰狞的疤痕,以及在做这种需要大幅度伸展和用力的动作时,肌肉深处传来的一丝隐晦而持久的牵扯感,像是一个无声的、来自过去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那场并不遥远的、血与火的厮杀。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指尖拂过书脊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仿佛不是在整理商品,而是在完成某种告别过去、安顿灵魂的神圣仪式。
“妈妈!妈妈!你看我画的小恐龙!它叫花花,因为它有好多好多颜色的斑点!”
一个清脆稚嫩、如同玉珠落盘般的声音,猛地打破了书店里午后特有的宁静。穿着鹅黄色小裙子、扎着两个倔强翘起的羊角辫、脸蛋红扑扑像个小苹果的悠悠,像一只被惊起的、快乐无比的小蝴蝶,举着一张被她用各种颜色蜡笔涂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出原本纸色的画纸,咚咚咚地从专门辟出的、铺着柔软地毯的儿童阅读区跑过来,带着一阵奶香的风,不由分说地一头撞进林晚的怀里,差点让她失去平衡。
林晚连忙放下那本沉重的图鉴,稳稳地接住女儿炮弹般的小身体,就势蹲下身来,接过那张充满了狂野想象力的画纸。纸上,一只造型极其夸张、线条歪歪扭扭、身上布满了彩虹般斑点的“恐龙”,正张着血盆大口(或许是),旁边还有一个用橙色蜡笔用力涂抹出的、光芒四射的太阳。
“画得真棒!我们悠悠是最厉害的小画家!”林晚搂住女儿柔软而温暖的小身体,在她散发着阳光和淡淡儿童霜香气的光滑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心底那最坚硬、最冰冷、在无数黑暗时刻用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部分,仿佛被这昆明温暖的阳光和女儿毫无保留的依赖与欢笑彻底融化,化作一池荡漾着柔波的春水。这种触手可及的、琐碎而真实的平凡幸福,是她曾经蜷缩在城市最肮脏阴暗的角落、忍受着非人训练和精神折磨时,连在最奢侈的梦境中都不敢轻易奢望的场景。此刻,它真实地握在手中,带着温度,带着重量。
她用陈默那边提供的、足够优渥的资金,加上一部分不好明说来源、但被定义为“特殊贡献奖励”的款项,几经周折,才买下了这栋位于昆明老城区某个安静街角、带着一个不足十平米却充满生机的小院子的两层独立小楼。她没有选择官方出于安全考虑、极力推荐的那些位于新区、安保设施严密到如同堡垒的“安全屋”,而是近乎固执地选择了回归这种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市井生活。一楼被她精心改造成了“谜谷”书店,这个名字带着一点她对自己那段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过往经历的隐秘隐喻,也寄托着对未知未来某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二楼则是她们母女俩温暖而私密的生活空间。这里没有帝都那种无处不在、仿佛无所不在的监控探头,没有神色警惕、步履匆匆的便衣特工,只有隔壁邻居家飘来的、勾人食欲的家常菜香味,街角那个熟悉的水果贩子日复一日的、带着浓郁乡音的吆喝声,以及住在对门、总是笑眯眯的阿婆,每天见到她们时那热情而质朴的招呼。她迫切需要这种真实到近乎粗糙、充满了生活细节的环境,来一点点冲刷掉灵魂深处沾染的血污、硝烟味和那几乎刻入骨髓的警惕与冰冷。
似乎,一切都正在朝着她所能想象的最好的方向平稳发展。温暖的阳光,静谧的书香,女儿日渐活泼的笑声和依恋,身体上逐渐愈合的伤口与淡化疤痕……时间,在这里仿佛变成了一条温柔而缓慢的溪流,用它持之以恒的耐心,慢慢抚平着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去所留下的深刻创伤。连她自己,在某个午后抱着悠悠在躺椅上打盹,被阳光晒得浑身暖洋洋的时候,都会产生一丝恍惚——琉璃湖疗养院地下深处那电光火石间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