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郡城,醉溪楼。
同一间雅间。
这次的何章秋,已经没有了听曲赏舞的心思,焦躁地在铺着锦毯的地上来回踱步。
不时望向门口,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孙秉义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眉头紧锁。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
斗笠压低,草鞋无声,鼍龙帮副帮主李三笠悄然而入。
何章秋迫不及待地迎上前:“三笠帮主,如何?那边可有了回音?”
李三笠站定,斗笠微抬:“按何公子吩咐,放出了另有买主,欲要提价的风声。”
“他们呢?作何反应?”
何章秋追问。
“毫无反应。”
李三笠语气冷漠:“钱来宝昨日又来询价,依旧只肯出七两银子。言道,此价若不成,便就此作罢。”
“什么?就此作罢?”
何章秋先是一愣,随即一股邪火直冲顶门,脸上瞬间涨得通红,猛地一脚踹翻身侧的绣墩:“好!好!好一个陈家!好一个周书薇,给脸不要脸。
这丝绸,老子不卖了。砸在手里也不卖,我看她周书薇到时候,拿什么去织造局交差,我看她怎么死!”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
这与他预想中对方惊慌失措、被迫高价吃下的场面截然相反,一种算计落空的羞辱和失控的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李三笠冷眼旁观,直到何章秋稍微恢复理智,才漠然开口:“何公子卖不卖,是公子的事。但鼍龙帮出面牵线,弟兄们不能白跑。事先言明,二两银子一匹,共八万两的辛苦钱,一分不能少。”
“什么?八万两?”
何章秋霍然转头,死死盯住李三笠,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事情没办成,价格谈到这个样子,你们还敢要钱?李三笠,你鼍龙帮是不是觉得我何家好欺负?”
话音未落,一股森然的杀意如同潮水般从李三笠身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整个雅间。
何章秋打个寒颤,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孙秉义起身,一把拉住何章秋的手臂:“章秋!慎言!”
他一边对何章秋使眼色,一边转向李三笠,赔着笑脸打圆场:“三笠帮主息怒,息怒。章秋年轻气盛,一时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只是眼下这局面,确实出乎意料。您看,是否容我等先禀明老爷,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我爹?”
何章秋怒火稍泄,但听到要请示父亲,心中那股憋屈和不忿又涌了上来:“老头子自以为是,布了个什么狗屁的局。自作聪明的老东西,这下我看他怎么收场。”
想归想,但他终究不敢再放肆,只得强压下火气,悻悻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李三笠周身杀意缓缓收敛,冷冷道:“阁下既然找我们,成不成,都要给。记住,少一个子,我都不会放过阁下。”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雅间内,只剩下何章秋粗重的喘息声和孙秉义的叹息。
当晚。
郡守府,书房。
何明允刚处理完公务,正用热毛巾敷脸消除疲乏。
何章秋憋着一肚子气,将日间醉溪楼的情况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
“......爹,情况就是这样。那陈家软硬不吃,根本不在乎这批丝绸。”
何章秋气愤,却又夹杂着对父亲计策失败的幸灾乐祸。
何明允缓缓取下脸上的毛巾,细致地擦了擦手,动作不疾不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问道:“陈家那边,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探子回报如何?”
何章秋愣了一下,道:“镜山那边送来的密信,都说一切如常。陈家人出出进进,但并无任何大规模运送货物的迹象。再说,四万匹丝绸,可不是小数目,真要动起来,绝无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一切如常?”
何明允抬起眼皮,扫了儿子一眼:“你确定,你安排的那些眼线,没被人糊弄过去?”
何章秋被父亲看得有些不自在,道:“应......该没有吧?都是老手了。”
“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周书薇已认命,放弃上缴丝绸,准备硬扛织造局的官司。但按律,违契欠债,家产抵债不足者,主事者轻则身折酬,重则充军流放。陈家既聘周书薇,必不会坐视她落入此等境地。”
何明允轻哼一声,将毛巾扔进铜盆:“既然如此,那便只剩第二种可能了......你的探子,恐怕早已被人识破,所见所闻如常,不过是人家想让你看到的罢了。”
陈守业犹自是信:“爹,是至于吧?七万匹丝绸,就算把溧阳翻个底朝天,也凑是出那个数。”
“凑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