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的审视瞬间掺杂进一丝惊疑和重新掂量,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半旧棉袄、看似普通的东北汉子。
那点平静眼神深处的东西,此刻在潘子心里被赋予了新的重量。
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走廊这段暂时没人靠近。
才往前凑了半步,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陈...同志,不是兄弟我拿乔,也不是钱的事儿。这年头,钱能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关键是,你要的这玩意儿,”
他用手指隐晦地朝北边虚虚一点,“它就不是光用钱就能敲开门的!那帮毛子仓库里的耗子都比咱们这儿的精!
你要想让他们动心,从牙缝里给你挤出这种大铁疙瘩来...
得拿出点他们真正稀罕、又肯豁出命去换的‘玩意儿’!”
陈光阳心下一沉,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哦?啥玩意儿能比真金白银还顶用?兄弟你给指条明路。”
潘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双活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亮光。
他盯着陈光阳,一字一顿,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流:
“活、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陈光阳可能出现的惊愕,然后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
“老、虎!”
“......”
陈光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点刻意维持的憨厚彻底碎裂。
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离谱的笑话。
他足足愣了两三秒,才猛地“噗嗤”一声,像是被气乐了,肩膀都跟着抖了两下。
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荒诞和揶揄:
“我草!兄弟,你这...你这不纯纯扯犊子吗?活老虎?你咋不说要条龙呢?
那玩意儿还能上天入地呢!这大冬天,上哪给你弄这玩意儿去?
钻老林子跟山神爷抢食儿?那不是找削吗!”他一边摇头一边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要求。
潘子看着陈光阳的反应,脸上那点疯狂和试探反而收了起来。
变回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扯犊子?呵...陈同志,你要的可是能跑的老毛子军卡底盘!这玩意儿比老虎可稀罕多了!
老虎再猛,它也就是山里的畜生。那东西,”
他又朝北边努努嘴,“是钢铁洪流!是能把山头推平的东西!没点真正压箱底的硬货,凭啥让人家把看家护院的铁疙瘩拆给你?”
他顿了顿,看着陈光阳那副“你就是在扯淡”的表情,语气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行吧,既然陈同志觉得是扯犊子,那这事儿就当兄弟我没提过。
卡车,眼下是真没辙。”他作势又要走。
陈光阳虽然觉得这“老虎”的条件荒谬绝伦,但潘子的态度和能力,他上一世是深有体会的。
这人路子野得邪乎,敢开这个口,未必就完全是无稽之谈。
眼看这条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又要断,陈光阳心念电转,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戏谑,正色道:“兄弟且慢!老虎这事儿...太玄乎,一时半会儿确实没门路。
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
兄弟你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能人,路子野,见识广。
我叫陈光阳。
今天能跟兄弟你搭上话,也算缘分。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日后要是有其他能用得上我陈光阳的地方,或者...你有其他路子能搞到车,咱们再说道说道?”
他这番话,点明了身份,暗示了需求,表达了结交的意愿,也给自己留了个台阶。
“在咱们东风县,谁不知道陈光阳尿性?”潘子点了点头,但是神态已经放轻松了。
“兄弟过奖了,就是混口饭吃。”陈光阳也笑着拱了拱手,心里却是一动。
潘子这态度,明显是听说过他。
这对接下来的接触是个好信号。
潘子显然也把陈光阳当成了一个值得留意的、有实力的潜在合作对象。
他脸上露出点真诚的笑意,不再是那种敷衍的警惕:“今天能碰上,是缘分。老虎那茬儿...就当兄弟我开了个玩笑。不过卡车这事儿,眼下是真紧俏,水太深,风声也紧。
这样,陈哥,你这需求我潘子记下了。等我再往北边跑跑,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或者...有没有其他你能弄到、他们又真缺的‘硬通货’。
有了信儿,我一准儿想法子递到靠山屯给你!”
“那太好了!”陈光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和感激。
从兜里又摸出两根“大前门”,递了一根给潘子,“潘子兄弟,那就拜托你多费心!我这货站刚起步,就指着这些铁牲口了!
以后在东风县这地面儿上,有啥需要跑腿传话的,尽管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