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崴子女人见过不少“大人物”,可是论资历谁也比不了这位老太太。柳子富把茶壶茶碗摆到炕桌上,叶若兮两腿垂到炕沿下,侧着身子喝着茶水。
“华子,你给奶奶弄点红茶。这种花茶闻着味儿香,喝起来不透彻,不解腻。”
华凌霄盘腿坐在炕角:“好嘞,明天去就去县城里买回来。”
李清华盘腿坐在炕桌里面问道:“奶奶,您是苏联特工,后来怎么成了中国干部啦?”
叶若兮一顿茶杯:“哼他妈的,老毛子没好东西!四0年我在卧虎岭联络站,负责接应抗联残部,把他们送到黑龙江北岸,撤到苏联境内。在黑龙江南岸大圆弯儿那里,我把最后一个班抗联战士送上船,说好了船再回来接我。就在这节骨眼儿上,鬼子的江防巡逻队过来了。噼里啪啦一阵枪响,他们逃过北岸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江南了!”
众人一阵轻呼,叶若兮喝了一口茶。
“北岸苏军有重机枪,要是他们有心救我过去,打跑巡逻艇就能放船过来。他们不肯过来,鬼子们就扑上南岸来抓我。我那时手里一支盒子炮,腰里还有一把枪牌撸子!我边打边跑,盒子炮的子弹打没了。撸子虽然值钱射程准头没法跟三八大盖儿相比呀。我气得乱骂,打死两个鬼子就往山里跑。小鬼子一根筋,他们不敢去北岸,也不继续巡逻,就是咬住我不放。”
华凌霄:“您老就不该送他们!”
叶若兮:“你爷爷也这么说,他就最看不上李育才他们。那时候我也后悔了,我要是听三儿的话躲在大山里不出来,怎么会死在这里呀?死后狼吃了都没人知道。鬼子不管这些,听出枪声变了,知道我的盒子炮空壳儿了,呀呀地叫着冲进林子里来了。我想着下完了!三儿啊,孩子啊,都见不着了。擦干净撸子,给自己一家伙吧。要落在鬼子手里那还好得了?”
屋子里大人孩子都静悄悄瞪着眼睛听着,那次她准没死。
叶若兮:“我刚推上子弹,打开保险。贵子屁股后边盒子炮就响了!那可不是一把枪呀。华龙飞从大树上跳下来,双手开枪,像天神一样!鬼子满洲兵还没等回身脑袋就被打爆了。他杀开鬼子,跑过来拉着我就跑。出了林子上了马,一路逃到小五福岭才算安全了。”
华凌霄:“他妈的,老毛子王八蛋,那些抗联难道都是死人么?”
老太太摇摇头:“从那以后,我就跟你爷爷进山了,也算脱离了苏联特工系统。”
老太太沉默良久,既像对华凌霄夫妇又像自言自语:“医侠、医侠,那是他师父萧暮云。华龙飞是侠医,他没那么多精力研究医术,世道那么乱,他得救国救民呐。先行侠后行医……”
华凌霄:“那后来您怎么去了海拉尔,还当了干部?”
叶若兮又笑了:“哈哈哈……,共产党国家一夫一妻,我不能跟司徒慧争丈夫呀。她把叶思华给我养到十岁,够意思了。其实我1945年就应该恢复工作和组织关系。要不是你爷爷再次救我,险些被我们自己人苏联红军给处决了!”
李清华:“他们凭什么呀?还讲不讲理?”
叶若兮:“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小日本儿一夜投降。你爷爷带着我们从雁阵湖出山,追着小鬼子打。眼看追到大栗子沟了,遇上苏联军队。我会说俄语,就去跟他们说明情况。可是他们竟然把我扣押了,说我逃离岗位,背叛组织,是汉奸!”
李清华:“这不胡说八道么?您是抗日英雄啊。”
叶若兮:“他们缴了我的枪,五花大绑,押往长春,那时还叫新京呢。我气得又是乱叫乱骂,他们把我嘴也塞上了。汽车走到月亮河边上走不了了,天也黑了,找不到过河桥。他们下车要就地野炊。我就知道我那兄弟绝不会不管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出来了。”
她显得很激动,喘了口长气才说:“他们正吃饭呢,一个黑影就扑了过去,一条医杖上下飞舞,接着就是呜呜哇哇的一片惨叫……”
“分筋错骨手!”华凌霄叫道。
叶若兮:“当时我也这么想。你爷爷可不光是手,他跟我学过西洋搏击,拳打脚踢,甚至拍人一下就能让他们脱臼!他把我救出来,你奶奶他们也赶到了。把那七个苏联兵扒光了扔进河里,我们趟过河去接着往长春走。”
柳青青:“怎么还往长春去呀?”
叶若兮:“我们得回华兴堂啊。小鬼子把华兴堂夺了去改成东兴堂株式会社了,现在他们投降了,我们得收回来呀。”
柳青青:“那你们不怕苏联人找麻烦?”
叶若兮:“你爷爷在伪满十四年,杀敌锄奸,一直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从不留活口,绝不留尾巴上。轻易不出手出手必死!后来我们都形成习惯了,战后必补枪。我们把汽车推进河里,谁看都是那些人酒后开车翻在河里了。”
柳青青:“呵呵,你这孙子就像他爷爷,把人打残废了公安局都没查出来。”
叶若兮:“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