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里却没有半分因严寒而松懈的迹象。三千新军分成十个方阵,散布在宽阔的校场上,雪没了膝盖,他们便踩着积雪扎马步,棉甲上落满了雪,远远望去像一个个移动的雪丘,可腰间的青铜剑悬得笔直,手中的长戈握得稳当,连呼吸都刻意保持着匀净的节奏——没人敢大口喘气,呵出的白雾会模糊视线,更会泄了体内的气力,而高台上那个身影,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商鞅身披一件玄色的狐裘,狐裘的边缘衬着一圈雪白的毛领,却遮不住他瘦削的肩背。连日来的操劳让他本就清癯的面容更显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辰,扫过校场时,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锐利。他站在高台上,脚下是冻得坚硬的木板,雪落在他的肩头、发间,他却仿佛毫无察觉,只盯着下方操练的士卒,嘴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弧线。
“提戈!向前三步!”
突然,商鞅的声音划破风雪,没有刻意拔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卒耳中。校场上的方阵应声而动,前排的士卒双手握住长戈的末端,手臂发力,将戈尖向前平举,而后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前挪动。积雪厚重,每一步都要耗费比平日多三倍的力气,有个年轻的士卒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雪地里,积雪溅了他满脸。他来不及擦拭,立刻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刚抬起半个身子,就听见商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人异动?”
那士卒身子一僵,硬生生跪在雪地里不敢动弹。负责操练的百将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请罪:“商君,是属下管教不严!”
商鞅没有看百将,目光落在那名士卒身上,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秦法之中,操练之时,阵形紊乱者,鞭笞十。你既失了阵型,便该受罚。”
两名军校立刻上前,将那士卒按在雪地里,竹鞭抽打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士卒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雪地上落下几滴暗红的血珠,很快就被新落的雪掩盖。商鞅看着这一幕,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对百将道:“今日雪大,操练强度加倍。若再有松懈者,你与他同罚。”
“诺!”百将沉声应下,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商君的性子,在练兵这件事上,从没有“情有可原”,只有“功过分明”。
操练持续到辰时末,商鞅才下令休整片刻。士卒们原地坐下,从怀中取出干粮——不过是掺了粗粮的饼子,冻得像石块一样,他们就着雪水啃咬,脸上却没有丝毫怨言。有个老兵啃了两口饼,看向高台上的商鞅,对身旁的年轻士卒低声道:“别嫌苦,商君比咱们更累。昨夜我起夜,见他帐中烛火亮到三更,案上堆的竹简比人还高。”
“要我说,这苦吃得值。”年轻士卒咽下嘴里的饼,眼中闪着光,“我原是栎阳的流民,爹娘死在饥荒里,若不是商君变法,我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当士卒、挣军功了。只要能立功,将来封了爵,我就能让弟弟过上好日子。”
旁边的士卒们纷纷附和,他们大多是从郡县农夫、流民中选来的,没有贵族的荫庇,没有祖辈的基业,秦法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军功授爵,耕战立国,这句话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支撑着他们在严寒中咬牙坚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寨外传来,冲破风雪的阻隔,越来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疾驰,马蹄扬起的雪沫飞溅,很快就到了营门前。那骑手翻身下马,却因连日奔波和风雪侵袭,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直接滚落在营前的雪地里。
“斥候!是边境斥候!”有人喊道。
军校立刻上前,将那斥候扶起。斥候身上的皮甲已被雪水浸透,脸上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他挣扎着站直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竹简,嘶哑着嗓子喊道:“报——商君!商於边境,楚兵百余人越界劫掠,已袭扰三户村落,杀了七名百姓,抢走了粮食和牲畜!”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校场上的士卒们瞬间躁动起来,纷纷起身,眼中闪过愤怒的光芒。商鞅也从高台上走下,快步来到斥候面前,接过那封竹简。竹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字迹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出事发地点——商於东南边境的方城邑附近,正是秦楚交界的薄弱地带。
“楚兵可有后续动作?是否有大军动向?”商鞅问道,声音依旧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回商君,暂未发现大军,只有这百余人的小队,劫掠后并未撤离,仍在方城邑附近徘徊,似在探查我军虚实。”斥候喘着气回答,冻得发僵的手指微微颤抖。
商鞅点点头,心中已有了判断。楚与秦素来有隙,商於之地更是两国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