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说,”我捏了捏她的脸颊,隔着围巾都能感觉到那点软,“那天回来就打喷嚏,半夜吵得我睡不着,数到你打第二十个喷嚏时,我实在忍不住,起来给你找了片感冒药,你还迷迷糊糊地说‘不喝,苦’,跟个孩子似的。”她拍开我的手,嗔道:“还不是为了给你做腌萝卜?谁知道盐放多了……”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声混着风声,像檐角冰棱滴的水,脆生生的,在雪地里荡开一圈圈暖。
我刚要再说点什么,脚下的雪忽然软了,像踩进了发好的面团,一下陷到脚踝。手里的搪瓷缸晃了晃,姜茶差点洒出来,我慌忙稳住,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开始晃,像隔着层水汽,连带着老槐树的影子都模糊了。
“老张,快醒醒——”
有只手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带着点面粉的涩。我睁开眼,妻子正站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的工作证,“喊你好几声了,快起,七点四十了,再磨蹭该迟到了。”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被子上,暖烘烘的,“刚给你热了姜茶,快喝了上班去,我在你包里塞了两个糖包,饿了路上吃,还是你爱吃的红糖馅,多放了把芝麻。”
我坐起身,喉咙里好像还留着梦里姜茶的甜,心里头那点暖,沉甸甸的,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糖饼。窗外的冰棱还在滴水,“嗒、嗒”声敲在窗沿,和厨房里她准备出门买面粉的动静叠在一起——是她拉开抽屉找零钱的轻响,是她往兜里揣手套的窸窣声,像在数着时光的步子,一步一步,都是踏实的暖,把这冬日的晨,烘得软软的、甜甜的。
我撑着胳膊坐起身时,肩头的被子滑落半截,带着体温的暖意裹着几分慵懒,在晨光里漫了漫。窗帘被拉开道细缝,雪后的阳光顺着那道缝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窄窄的亮带,浮尘在光里慢悠悠地转,像撒了把碎银。窗台上的冰花不知何时融了些,顺着玻璃往下淌,在窗沿积了圈细小的水珠,映着外面的天光,亮晶晶的。偶尔有颗水珠坠下来,“嘀”地落在窗台的盆栽土里,惊得叶片颤了颤,叶尖的露水也跟着滚落,砸在陶盆边缘,碎成细小的星子。
后颈贴着枕头的地方还留着片温热,像揣了个刚焐热的汤婆子,可脑子里却缠着梦里的雪意——老槐树枝桠被厚雪压得弯成温顺的弧线,枝梢积的雪时不时“噗”地砸进雪地,惊起的雪尘在路灯光晕里慢悠悠飘,像谁撒了把盐;搪瓷缸里的姜茶冒着甜辣的热气,混着炒芝麻的香,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白雾,模糊了她裹着围巾的半张脸;还有她睫毛上沾的雪粒,被灯光一照亮闪闪的,落在藏青色围巾上,转瞬就化成小小的水痕,洇开一片深色。一时有些发怔,仿佛刚从一片柔软的白里捞出来,指尖还留着那虚拟的凉。
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该看看时辰。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指尖先触到昨晚随手搁着的毛线手套,是她前几天刚织好的,藏青色的线绕着细密的针脚,指腹蹭过绒毛时软乎乎的,像摸着团晒干的蒲公英。再往前探,才碰到手机冰凉的玻璃壳,壳子上还沾着点睡前没擦净的水渍,按亮屏幕的瞬间,那串数字刺得人眼仁发慌——九点十五分。数字旁边的信号格安安静静立着,像四个小木桩,连时间下方的天气图标都在显示“小雪转晴”,无声地佐证这迟来的事实。
“怎么会……”我喃喃着,声音里裹着没散尽的困意,尾音拖得长长的,像被拉长的棉线。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那是结婚时在旧货市场淘的,木质钟框被年月浸得泛出温润的光,边角木纹里嵌着点经年的灰尘,摸上去糙糙的却透着亲。窗外的风不知何时歇了,檐角的冰棱还在滴水,“嗒、嗒”声敲在窗沿的积雪上,溅起的水花冻成冰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倒像谁在轻轻敲着玻璃。可指针偏僵在那里,短针微微歪斜地搭在“7”与“8”之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长针死死卡在“8”字边缘,针尖的红漆掉了点,露出银白的金属色;连最该灵动的秒针,都早停了脚步,针尖指着某个早已过去的瞬间,像被谁施了定身咒,静得有些反常。
想起睡前瞥到的五点刚过,那时钟摆还在“滴答”摇晃,摆锤上的铜锈在光里闪;想起妻子说“到点叫你”时,围裙带子在身后晃悠,末端沾的面粉被风一吹轻轻飘,心里忽然有点发沉。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还剩小半杯水,水面浮着层细密的气泡,是昨晚睡前倒的,此刻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往下滑,在柜面洇出小小的圈,像谁悄悄画的句号。
正对着停摆的钟表出神,妻子端着水杯走进来。玻璃杯壁凝着层薄雾,杯沿冒的细白汽氤氲了她半张脸,连鬓角的碎发都蒙上层湿软的光。她身后的厨房飘来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