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文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袁世凯总统府会议室里的场景——那张宽大的橡木会议桌上,摆放着一份标红的天津地图,周围坐着陆军次长、财政总长和几位外国顾问。
总统当时用手指敲着地图上天津卫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有力:"皇室在天津的资产,是一笔糊涂账。清丈局此去,明里是配合土地改革,暗里......"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局长,"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张县知事似乎对醇亲王颇为敬重,竟然还要留醇亲王今晚在县衙品尝天津卫的特色宴席......"
赵秉文终于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远处前院的方向。
"张县知事是读书人出身。"赵秉文慢条斯理地说,"旧时文人,骨子里总有一份尊王情结。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可不是来给皇室唱赞歌的。"
他坐直身体,接过下人递来的文件,随手翻了几页:"天津的地籍档案,混乱得令人发指。租界内外,华洋杂处,有的地块几十年都没丈量过。这次清丈,正是个好机会。"
秘书不解地看着他:"局长的意思是......"
"我留洋多年,"赵秉文放下文件,目光深远,"在欧美诸国考察过现代土地管理制度。你们知道吗?在德国,每一寸土地都有精确的测绘图。"
"在英国,土地税是政府收入的重要来源;在美国......"他摇了摇头,"而我们中国,连最基本的土地清册都混乱不堪。"
赵秉文站起身,踱步到凉亭边缘,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大总统派本官来,表面上是整理地籍,增加财政收入,顺便掌控皇室资产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本官都明白。"
赵秉文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丝学者般的热情,"但更重要的是,咱们要借此机会,为民国奠定现代土地管理和税制改革的基础!"
秘书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
赵秉文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去告诉前院的接待人员,不必太过拘谨。醇亲王是客人,我们是主人,该有的礼数要有。至于清丈的事......"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慢慢来,不着急。"
他重新坐回躺椅,端起茶盏,目光再次投向远处前院的方向。
那里,醇亲王载沣与张维新县知事的笑声隐约可闻。赵秉文轻啜一口茶,心中暗忖:这场看似平常的寒暄,实则是一场微妙的博弈。皇室、民国政府、地方官员,三方各怀心思,而他将在这场博弈中,悄然推动一场影响深远的变革。
"土地,"他低声自语,"是一切的根本。掌握了土地,就掌握了国家的命脉。无论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还是为了建立现代税制,亦或是......掌控皇室资产,都需要从最基础的清丈开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秉文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一份份精确的地籍图册,一套套完善的税制章程,一个建立在现代土地管理制度基础上的崭新民国。而这一切,都将从天津开始。
天津县衙的花厅,醇亲王载沣与张维新县知事的谈话已近小半个时辰。
两人从天津卫的风土人情,聊到近代工商业的发展,再到学堂教育的革新,竟意外地发现彼此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不谋而合。
"......王爷所言极是。"张维新微微前倾身子,眼中闪烁着赞同的光芒,"铁路乃强国之基,天津若能成为北方铁路枢纽,必能带动商贸繁荣。"
载沣轻轻颔首,藏青色长袍袖口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本王刚到天津,就常听下人说起,张县知事是位开明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维新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谦逊的笑意:"王爷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侥幸得以为民服务罢了。倒是王爷虽身处变革之时,仍能心系天下,令人钦佩。"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而自然。张维新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院外——日头已过中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王爷,"张维新委婉地开口,"清丈局局长赵大人今日也在此处办公。他受袁大总统委派,专责天津地籍整理之事。王爷本就为此而来,不妨移步后院,与赵大人一见?"
载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哦?那位留洋归来的赵局长?本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