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是这个家庭最微不足道的缺点,而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总有一天,他们会靠着越来越多加入劳作的手,摆脱这种总要靠教会救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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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眼神微动,他再次看向了杂货商人。
杂货商恍若未觉,只是掏出压在货篮里的糖果,递给理查德,继续道,
“直到父亲失业。”
“那短暂的失业,让这个家庭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但没关系,长女已经能独自前往集市,熟练而公平快速地做下每一笔买卖,她有自信短暂撑起这个家,让父亲好好休息。”
“可身为一家之主却失业待家的压力,以及一些微妙的建议……胡思乱想的父亲,最终拿起家里不多的钱,走进了那个经营红火的地下赌场。”
“最开始赢了一点,后面又输了回去。”
“赢,赢,又赢,一把输了。”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说不定就能翻盘。”
杂货商平静道,
“他不知不觉间染上的赌瘾,让账单越来越差,长女售卖杂货的收益,逐渐连零头都支付不起了。”
“更加糟糕的,是那个地下赌场还提供着其他渠道。某天等长女披着夜色回家,看到的却是崩溃欲死的母亲。”
“他把最小的弟弟偷偷抱走,卖掉了。”
“他不停许诺,安抚着母亲,说他有一个大计划,这次一定能把欠下的全部还清,还能大赚一笔。”
“只是少了一个孩子而已,家里还有这么多孩子呢。”
“真奇怪啊,父亲怎么被赌场变成了那样的东西?他之前发过誓,说宁愿死都要护好家人的。”
杂货商摊开手,看着理查德,努力笑,但那双眉毛却依旧垂下,发丝让脸上的阴影像两道墨色的血泪,
“毫无疑问,他又一次输光了。这次不需要他去偷偷抱走了,收人的货车直接拉到了家里。”
“他丢掉了所有的情绪,数着人头从贵的开始卖,一批一批的。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就像出栏待宰的猪,被卖到天南地北,卖到再也见不到的角落。”
那些孩子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过往,被剥夺了身为人的一切,像空白的白纸,像收割好的麦谷。
他们就这样被卖去其他地方,重新涂抹颜色,再用撕心裂肺的火与沸水烹煮成雪白的米饭,分尸,分食。
理查德撕开糖纸,尝着这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过于低劣的糖果。
讲述故事的杂货商略微哽咽了一下,才道:
“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女无能为力,她希望能保护哪怕一个,哪怕一个。”
“可她当时只是一个会做点生意的女孩,她甚至还享受着母亲的保护,只能躲在妈妈的身后,惊恐看着货车远去,看着那从车内探出无助挥抓的手变小,和家人们绝望的哭嚎,一起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长女仍然会去集市,她对交易越来越敷衍,她经常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空,看着天上孤单飞过的鸟儿,忽然泪流满面。”
“有一天,一个戴着兜帽的客人光顾了她的生意,提出了以物易物。”
“那位客人拿走了长女编织的一件小玩具,给了长女一块红色的宝石,说长女只要愿意付出,就能从这场公平的交易中获取到想要的。”
“彼时的长女已经被残酷的命运彻底摧毁,无暇去考虑‘公平交易’是否真的对等,她迟疑着接过了红色宝石,紧紧握在手上。”
“然而交易尚未开始,灾荒所引起的暴乱让生活更加痛苦,也让人们的脾气愈发暴躁。”
杂货商深深吸气,以此来压住声音中的颤抖,
“催债人又上门了,但他已经卖无可卖,手里只剩下年老色衰的妻子,和越发沉默怯懦的长女。”
“母亲把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还留在身边,唯一能抓住的孩子藏进了狭窄的房间里,苦苦哀求着她能求的所有人,请别再卖掉她的珍宝,把她的血肉从她身边夺走了。”
“但他已经不是父亲,不是丈夫,甚至不是一个人了。催债人见多了悲苦,心肠冷硬至极。”
“他们说真正的爱是常觉亏欠,是啊,妈妈都给了孩子一条命,却嫌不够,总愿意把自己的命也抵给孩子。”
“所以母亲的血泼在了房间的木门上,溅到了长女的面前,吓退步步紧逼的魔鬼。”
“一条人命暂时止住了灾厄,也让浑浑噩噩的长女找到了必须完成的事。”
“紧紧贴着那扇滚烫的木板时,她清楚听到了妈妈断气前的呢喃——‘我的瓦伦蒂娜……你一定能找回他们…找回…那个曾经无比幸福的家’。”
杂货商说出最后一个词,闭上眼睛,感受着朦胧清冷的月光。
她没有说接下来持续的天灾与人祸,横流的鲜血让月亮都变成了血红色,和杂货商现在手心里的红宝石颜色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