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对岸,战火已经燃起。
时间,倒回两日前的深夜。
镇江以东,黄天荡,芦苇丛的至深之处,两百多艘渔船与舢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陆续有船划出芦苇丛,随着水流,并入长江之中。
陈默立于船头。
江风鼓荡,他身后,是一千名沉默如铁的弟兄。
过江的船,皆是就近征集。
在盛安军特训的一个月,林川除了派兵袭扰江南各地,更重要的准备,便是撒出重金,雇了数百户最熟悉这片水域的渔民。
这些渔民世代在江上讨生活。
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水下的每一处暗沙,每一道急流。
万里长江天堑,对面想要完全封锁,无异于痴人说梦。
吴越军大败后,江北各处渡口虽已严防死守,但怎么可能防的住?
陈默此番任务,是全军的第一战。
一千人,装备在整个盛安军里,实打实的顶配。
清一色铁林谷制式战甲,乌沉沉的,在夜色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
腰间的长刀,刀柄紧紧缠绕着防滑的麻绳。
刀刃在出鞘前,便已用油脂封住,不泄露半分寒芒。
随军带了五百张劲弩,弩箭不计其数。
这一千人,是林川从上万人手中,一轮一轮筛选出来的狠角色。
用大将军的话说,就是要把他们当一支刀尖来用。
只是时间太短,磨得还不够锋利。
那便用战场这块最好的磨刀石,来给他们开开刃!
“头儿,这船上鱼腥味儿也太冲了。”
一名老兵凑到陈默身边,压着嗓子抱怨。
“等打下瓜洲渡,我非得找个大户人家的澡盆,好好泡上一整天。”
旁边一个老兵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有那功夫,不如先想想怎么把脑袋留在脖子上。吴越军在瓜洲渡可是放了两千人,足足比咱们多一倍。”
“怕个球!咱们现在,可跟从前不一样了……”
陈默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钉在漆黑的江面上。
“怕死的,现在可以跳下去,游回南岸。”
船上,瞬间鸦雀无声。
老兵们纷纷吐了吐舌头。
只剩下渔民手中竹篙划破水面时的“哗哗”声。
夜色渐深,江心起了雾。
上千人,两百多条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融入茫茫夜色,渡过天堑,在预定的滩涂悄然登陆。
带路的渔民对着陈默拱了拱手,便划着小船,消失在浓雾里。
“全军噤声,奔袭瓜洲渡!”
陈默一声低喝。
千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入岸边的密林,朝着远处那点微弱的火光摸去。
瓜洲渡,长江下游有名的雄关渡口。
此处江面骤然收窄,水流湍急,南接镇江,北连扬州,正是大江东西航运的咽喉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吴越王占据江南后,更是将此处打造成了固若金汤的江防重镇。
沿着江岸,夯筑起两丈多高的夯土寨墙,墙面用糯米浆混合石灰加固,坚硬如石,墙头上密布着箭垛与?望孔,每隔十步便有一座丈高的箭楼,楼上旗帜飘扬,火把通明,弓箭手往来巡视,紧盯着江面。
寨墙之内,营盘密布,练兵场、粮仓、军械库、水军码头错落有致,两千吴越军的营帐沿着江岸铺开,灯火连成一片,将夜空映照得通红。
码头边,数十艘战船整齐排列,船身巍峨,船舷两侧架着床子弩与投石机,甲板上的士兵手持长枪,警惕地注视着江面动静,船锚深扎江底,将整个渡口的水路死死封锁。
瓜洲渡不仅是江防要塞,更是漕运枢纽。
汴河入淮后,经淮河、长江转运的粮草、军械,都要在此处停靠中转。
吴越王特意在此设立了水关,往来船只必须接受严格盘查,方可放行。寨门由数根巨大的硬木顶死,门后设有机括,一旦遇袭,可迅速落下千斤闸,将敌人挡在门外。
此刻,夜色中的瓜洲渡,火把的光芒在江风中摇曳,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墙头上的哨兵打着哈欠,巡逻的队伍脚步声整齐划一,看似戒备森严,却因连日无战事,渐渐生出了懈怠之意。
谁也没能想到,一支奇兵正借着夜色掩护,朝着这雄关渡口的致命缝隙,悄然逼近。
半个时辰后。
一名斥候的身影从黑暗中滑出,半跪在陈默身前,脸上神情古怪。
“头儿,寨墙西北角有个豁口,以前排污用的,能钻进去。只是……那地方现在是……”
他犹豫起来。
“我知道,是茅厕总坑。”陈默冷笑一声。
他太熟悉这里了。
当初他还是吴越军一个小卒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