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李小花洗得发白的旧连衣裙和那个帆布包上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行李架上,眉头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又有点麻烦的事情。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漫不经心的关心,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宿舍里:
“小心点儿啊,同学。”他下巴朝行李架的方向抬了抬,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这架子看着还行,其实有点不稳当。”他顿了顿,指尖在冰凉的笔记本金属外壳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叩叩”声,目光则意味深长地落在李小花那个旧帆布包上,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东西…放的时候轻点,挑点紧要的、轻巧的放放得了。万一架子真塌了,”他的目光扫过行李架底层那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硬壳箱,又掠过靠窗女生父母刚塞进去的另一个大包,最后回到李小花的帆布包上,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点,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善意”提醒,“砸坏了别人的东西,那可…不太好说清,对吧?”
话音落下,宿舍里陷入一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靠窗的女生整理行李的动作停住了,抱着手臂,目光在赵明炫和李小花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情。
眼镜女生把头埋得更低了,仿佛要把自己缩进刚铺好的床单里。
那对衣着考究的夫妇也停下了动作,母亲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手袋,看向行李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窗格光影,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新家具板材和塑料制品的气味依旧浓烈,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东西冻结了。
李小花的身体僵在原地。踮起的脚尖还停留在半空,手臂因为刚才托举书包的动作而微微发酸。赵明炫的目光,那看似关心实则刻薄的话语,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破了她踏入新环境后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扎进她的皮肤,深入骨髓。
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上她的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一下,又一下,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形印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奇异地压下了脸颊的灼烧感。
行李架那令人尴尬的嘎吱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赵明炫那句“砸坏了别人的东西…不太好说清”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她看着自己那个放在顶层、在周围零星几个崭新行李箱和包装袋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破旧的帆布包,它像一个耻辱的标记,被钉在了那里。
砸坏东西?她的包里只有几本旧书,几件旧衣服。能砸坏什么?是怕她的旧包蹭脏了旁边那个光鲜亮丽的硬壳箱?还是那里面装着什么价值连城、她的旧包碰一下都赔不起的宝贝?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很想大声质问,很想把那句轻飘飘的嘲讽砸回去。
但她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带着新宿舍特有的、尚未散尽的化学气味,沉甸甸地坠入肺腑,强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她慢慢放下了踮着的脚尖,脚跟落回地面。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目光掠过赵明炫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掠过靠窗女生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掠过眼镜女生躲闪的侧脸,也掠过那对夫妇带着审视和一丝戒备的目光。
没有回应。
一个字也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动作有些迟滞,但很稳。她没有去碰顶层那个刚刚放上去的帆布包,仿佛它暂时不存在了。她的目标,是放在床脚边的那个旧塑料桶。
她弯下腰,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塑料提手。桶里,她的搪瓷水杯、印着卡通图案但早已褪色的漱口杯、一支最普通的塑料牙刷、一小袋洗衣粉、一块肥皂,还有那个边缘有几处细微裂痕的淡蓝色塑料脸盆,都安静地躺在里面。
她将塑料桶提了起来,很轻,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发出碰撞声。
宿舍里依旧很安静,只有赵明炫那台外星人笔记本的风扇发出轻微的低鸣,以及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无声地注视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李小花提着塑料桶,转身,径直走向宿舍角落那个小小的、用磨砂玻璃隔断围起来的水房兼洗漱区。水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漂白粉味道。墙壁贴着老旧的白色瓷砖,有些地方已经泛黄。一排六个不锈钢水龙头下方,是同样材质的水槽。水槽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