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明的目光,终于从那沓联名信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张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污悔过书上。蜡黄的劣质纸张,顶端歪歪扭扭的“悔过书”三个字,下面几行颤抖模糊的字迹被大片暗红的血沫覆盖、晕染,几乎无法辨认。最下方,一个溃烂流脓的手指按下的暗红色指印,如同一个丑陋而绝望的烙印,清晰地印在张二蛋的名字上——尽管名字的一部分也被血污遮盖了。
郑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并非怜悯,更像是一种被污秽之物冒犯的不悦。他的目光扫过李小花涕泪横流、满是恐惧和绝望的小脸,扫过赵建国佝偻着背、咳得几乎直不起腰的狼狈身影,最后落在王海峰那张因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的脸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
然后,郑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他没有去碰赵建国的联名信,也没有去碰张二蛋的血书。他的手,越过桌面,拿起了那份他刚刚放下的、墨迹未干的夏侯北处分公告草稿。他看也没看,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的目光,重新抬起,落在赵建国和李小花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平静,也不再是玩味,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判。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刺穿了办公室里压抑的喘息和咳嗽声:
“以暴制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充满嘲讽的弧度。
“惺惺作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捏着公告草稿的手猛地扬起!那张纸如同脆弱的蝴蝶翅膀,在他手中被瞬间撕成两半!刺耳的“嗤啦”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郑明看也不看被撕碎的公告,他的另一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横扫过桌面!
啪!哗啦——!!!
厚厚一沓签满名字、按着红指印的联名请愿书,被粗暴地扫飞!纸张如同雪片般在空中狂乱飞舞、散开!紧接着,是旁边那张小小的、沾满张二蛋血污的《悔过书》!它被那只手无情地抓起,在赵建国和李小花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郑明冰冷而暴戾的目光中,被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撕扯!揉捏!
“嗤啦!嗤啦!哗啦!”
纸张被粗暴撕裂、揉碎的声音密集地响起,如同狂风骤雨!签名、指印、血污、墨迹、张二蛋那歪斜的字迹和溃烂的指痕…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只戴着名表、保养得宜的手掌中,被无情地蹂躏、粉碎!
“这种风气——!” 郑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咆哮,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揉成一团的、混合着联名信和血书碎片的纸团,狠狠地、用尽全力砸向办公室冰冷光滑的地面!
“——绝不能助长!!!”
纸团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随即,纸团散开,无数染着墨迹、红印和暗红血污的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血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落满了门口那片昂贵的地毯,也落满了赵建国和李小花僵硬的鞋面。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郑明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还有窗外呼啸而起的寒风,仿佛在为这毁灭的一幕伴奏。
赵建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佝偻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捂着嘴的手无力地垂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些飘散的碎片,目光最终定格在其中一片——那上面,还残留着张二蛋名字的一角,以及那半个溃烂的、暗红色的指印边缘。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小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被旁边的李小花手忙脚乱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架住。
李小花架着赵建国摇摇欲坠的身体,小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的茫然。她看着地上那些如同血色蝴蝶般飘散的碎片,看着郑明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王海峰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残忍的快意…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寒风从门缝灌入,卷起地上几片轻飘飘的碎纸屑,打着旋儿,飘向门外冰冷的走廊。其中一片最小的碎纸,边缘还带着一丝暗红的印记,在空中无力地翻卷了几下,最终悄然落在了门外冰冷的、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那片纸上,除了几道被撕扯的痕迹,一片空白——那是原本该写着张二蛋名字的位置,被彻底撕去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