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繁星如钻,洒满墨蓝色的天幕。营地中央燃起篝火,驱散了初夏夜的一丝凉意。顾远心情极好,特意让银兰拿出了珍藏的几坛好酒,烤上了肥美的羔羊。
“来!兄弟们!为我们即将抵达的新家园!为我们的家人平安!干!”顾远举起粗糙的酒碗,声音洪亮。
“干!”晁豪、乞答孙乙涵、铁狼,以及周围的赤磷卫士兵们,纷纷举碗响应。烈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让人精神振奋。
酒过三巡,篝火噼啪作响,气氛愈加热烈。顾远看着身边依偎着自己的托娅,看着晁豪搂着林秀儿笑得像个傻子,看着乞答小心翼翼地给方锦瑟擦拭嘴角的油渍,看着铁狼细心地给小玲披上外袍……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对未来的隐忧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责任感。
他再次举起酒碗,眼神扫过火光映照下每一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异常沉重:
“弟兄们!坚持住!再坚持坚持!等阿保机那个豺狼真把契丹国建起来,等咱们羽陵古日连部在新家园站稳了脚跟,好日子就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到时候,咱们卸甲归田!带着老婆孩子,放牧也好,耕种也罢,做点小生意也行!好好过日子!再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顾远……对天发誓!赤磷卫的弟兄们!天罡煞的兄弟们!土龙卫、火龙卫……所有跟着我顾远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我顾远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亏待大家!一定……一定让大家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铁狼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仅存的手臂紧紧握着酒碗,指节发白,泪水无声地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想起了诸弟之乱中,那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却永远倒在远方的兄弟:赤枭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铁鹰替他挡刀时喷溅的热血似乎还灼烫着他的脸……他们都看不到了。
乞答孙乙涵这个如同熊罴般的壮汉,此刻也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酒坛嚎啕大哭。他想起了自己率领的天罡煞三十六名铁卫,在剌葛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时,是何等的悲壮!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在月亮湖城墙前筑起了一道钢铁防线!最后活下来的,算上他自己,只有三人!那满地的残肢断臂,那至死都紧握兵刃的兄弟……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晁豪更是哭得捶胸顿足:“少主!我的好少主啊!俺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赤磷卫……赤磷卫多少好兄弟……都……都回不来了啊!呜呜……俺们信您!弟兄们……弟兄们在地下也信您!跟着您,刀山火海,俺们认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俺们……永远和您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些在一次次血战中倒下、喊着“为少主!”冲锋的赤磷卫袍泽,心如刀绞。
一时间,篝火旁哭声一片。男人们压抑的泪水,是对逝去战友的深切缅怀,是对残酷战争的无声控诉,更是对顾远那份沉重承诺的信任与交付。连那些年轻的赤磷卫士兵,也被这悲怆而豪迈的气氛感染,眼圈泛红。
一直安静坐在稍远处、小口啜饮着果酒的银兰,看着眼前这悲欢交织的一幕,听着顾远那掷地有声却又充满无奈的承诺,听着男人们压抑的痛哭……她一直努力维持的清冷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轰然碎裂!
“呜呜……哇……!” 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猛地从银兰口中爆发出来!她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双手捂着脸,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伤、愧疚、孤独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哭得正凶的晁豪和乞答都忘了哭泣,愕然地看向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仿佛没有感情的女财神。
一个一直偷偷爱慕着银兰、名叫森特勒的年轻赤磷卫士兵,看到心中女神如此崩溃痛哭,心疼得无以复加。酒精和冲动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就想将银兰拥入怀中安慰:“银兰统领!别哭!您别哭!还有我们!还有……”
“滚开!别碰我!” 银兰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推开森特勒,声音尖利而绝望!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因为大醉脚下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草地上!清丽的脸颊蹭上了泥土,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泪水混合着泥土,在她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去,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哀鸣。
“野立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是我的一念之贪欢……让你陷在那片该死的沼泽……连……连尸骨都找不到啊……呜呜……我对不起你……野立竹……啊啊啊……封先生……你骂的对……你骂的对啊……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