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营帐如同钢铁丛林,篝火彻夜不熄,斥候往来穿梭的频率明显加快。
中军大帐内,一场针对柔然的作战推演刚刚结束。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沙盘中犬牙交错的态势,无不预示着风雨欲来。
将领们鱼贯而出,脸上挂着愁绪,但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
夜色已深,寒气重新聚拢。
走在最前的是秦王沈承烁,即便卸了甲,只着一身暗色武服,依旧能让人感受到那股从沙场上淬炼出的铁血与威严。
突厥王乌恩其裹着厚厚的裘皮,坐在特制的轮椅上,紧跟其后。
魏仙川收起折扇,正想说什么,忽然目光一凝,捏着嗓子,扭头对着大帐道:“王~爷~夜深了,可要保重贵体呀~”
拙劣又刻意的模仿,立刻让周围十多位统兵大将哄笑出声。
“胡闹!”沈承烁板着脸,义正言辞道:“成何体统?”
秦王性格向来如此,治军严谨,众将领也不觉得奇怪,纷纷收敛了神色。
但马上,沈承烁的举动,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不苟言笑的苍梧秦王,主动迎上了来送参茶的女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打趣道:“也该轮到我了吧?”
沈承烁一边说,一边朝着大帐张望。
他这个弟弟,自小就一本正经,满嘴的之乎者也,讲理吵架,他从未赢过,而且二人每次争论完,闹到父皇那里,他还得被训斥一遍。
现在既然有捉弄沈承煜的机会,沈承烁自是不愿放过,反正是对方自找的,谨言慎行的齐王,管不住嘴,能赖谁?
砰!
坐在轮椅上的乌恩其,不轻不重地踢了沈承烁一脚,用充满嫌弃的口吻道:“沈老二,你一个只晓得‘敌在正前,冲便是了’的憨货,喝这文火慢炖,补益心神的玩意儿作甚?牛嚼牡丹!”
“这参茶自然是给真正废脑子的人备的。”
乌恩其挑了挑眉。
中毒后,他已好久没有如此“活泼”过,跟这帮中原人相处数月,压在心头上的那些阴霾,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阿依努尔看在眼里,笑而不语,由衷为父亲感到高兴。
沈承烁“啧”了一声,似有些不满,当他瞧不出来么?就是故意的啊!
柳星湄两颊飞上一抹淡淡的红霞,在火光下并不引人注目,“诸位大人说笑了…这参茶,厨下还有些粗陋的,若需要,可让值守士卒送去各位帐中。”
“宗主那边既已安全,我心也稍定,见大人们劳心军事,我便想着…帮帮忙。”
柳星湄说来说去,就是不提手上这杯。
“劳心军事?”魏仙川凑近几分,一脸的理所当然,“那说的不就是我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最是耗神伤脑!多谢柳姑娘美意,不客气了哈…”
他作势欲接…
“是柳姑娘吗?”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从大帐内传出。
不等柳星湄回答,那人又道:“至于诸位,若不想走,不如再进来聊聊?”
众将拱手抱拳,转身迈步,一气呵成!
乌恩其的轮椅转得飞快!
沈承烁摸了摸鼻子,咂咂嘴,哼起一首苍梧军中流传甚广的小调。
烽烟散作云边霞,残旗卷暮鸦。
戍角歇处,老卒拾落花,笑指铁衣印霜华。
朔风千里磨刀沙,埋骨即吾家。
忽有羌笛,吹裂冻天涯,乱星如雪落弓匣。
…
醉倒残垒君莫话,旧箭疤叠新箭疤。
卧看军帐外,白月碾寒沙,照尽阴山第几茬?
匣中剑鸣忽喑哑,血锈沉沙声自哑。
古来征人魂,皆向秋草嫁,何必春风度玉门?
且纵马!
只有魏仙川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大帐内,沈承煜斜倚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胡床上,一旁堆着几卷摊开的兵书和写满批注的舆图,另有一方古砚,墨迹犹新。
他早年身子便不算康健,近期殚精竭虑,旧疾时常复发,脸色在温暖的烛火下,依旧有些苍白。
柳星湄轻轻地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沈承煜手边的小几空处,揭开盖碗,一股带着药香和甘甜气息的热气升腾而起。
沈承煜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心头掠过一丝无奈。
情急之下的一句“人多不便”,导致每晚参茶不断…都是臭小子惹的祸,让他解释都不好解释!
“有劳柳姑娘费心。”
柳星湄静静站了片刻,开口道:“王爷…可是忧心太孙殿下?”
沈承煜抿了一口参茶,“不,臭小子自小便是主意大的,胆子更是泼天。他能有什么事?况且有洛宗主…”
意识到说错话,他迅速补救道:“只盼他俩早日回来…”
帮我分担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