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的喧嚣似乎还在远处隐隐回荡,但那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此刻感觉已经如此遥远。
风暴,正在逼近。而我,必须确保我的冥界,能在风暴中……存活下来,或者,至少能为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和筹码。
转身,我走向通往寝宫的方向。苏雅还在等着我。至少在她身边,我可以暂时卸下这幽冥大帝的面具,做回片刻的李安如。
接下来的日子,地府这台庞大的机器,将在我的一声令下,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节奏运转起来。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离开森罗偏殿,那套属于幽冥大帝的威严外壳仿佛还粘在身上,带着偏殿里特有的阴冷和权谋的气息。
穿行在回廊宫阙之间,两侧侍立的鬼宫女官无声跪拜,她们的身影在幽暗的宫灯下拉得很长,像一幅幅静止的剪影。
这份极致的尊荣和寂静,反而让我心底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方才对玄阴他们下达命令时的那种决绝和算计,像潮水般稍稍退去,露出底下更为复杂难言的心绪。
寝宫所在的区域要温暖许多,幽冥特有的阴气被阵法调节得恰到好处,甚至还点缀着一些能散发柔和光晕的冥界植物。苏雅喜欢相对明亮些的环境,这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走到宫门前,守在门外的侍女无声地行礼,为我推开沉重的殿门。
殿内,苏雅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冥帛书卷,但目光似乎并未聚焦在字上,而是望着窗外冥界那轮永恒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冥月。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但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回来了?事情都交代完了?”她放下书卷,起身迎了过来。
“嗯。”我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冰冷的冥茶,一饮而尽。茶水带着一股特有的阴寒,顺着喉咙滑下,让有些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
苏雅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按在我的太阳穴上,指尖带着她枯寂净流特有的、能安抚魂灵的温和力量。她的手法很轻柔,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看你的样子,事情不简单?”她轻声问道。
我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将方才在偏殿对玄阴、墨鸦、厉魄、夜枭四人的布置,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从让墨鸦宣扬牺牲奉献精神,到令厉魄极限练兵,再到赋予夜枭成立“幽冥暗卫”监察肃反的权力,以及我对他们给出的关于“虚空”威胁的解释。
我说的时候,语气尽量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雅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我说完,寝宫内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冥界特有的风声。
过了一会儿,苏雅的声音才轻轻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安如,你现在……真的像一个皇帝一样了。”
我愣了一下,没太理解她这话里的深意,还以为她是在调侃我方才发号施令的派头。
我甚至有些得意,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怎么?是不是感觉到朕有种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苏雅看着我嬉皮笑脸的样子,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那笑容很快便收敛了。
她走到我对面坐下,拿起茶壶,重新给我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而缓慢。
她把茶杯推到我面前,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原来才知道虚空的时候,对普化天尊是怎么说的?你说他们有什么资格,用‘大义’的名字,在人间实行‘人格替换’,汲取凡人的本源力量?你当时对天庭对抗虚空,却在人间造成大规模死亡、企图颠覆冥界的行为,是非常愤慨和不齿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雅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慢慢刺破我刚刚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你一直说,你绝不会认可那种用‘大义’将无辜之人强行绑架到自己的战车上,并且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的行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有些变化的脸色,继续道:“可是安如,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统一思想,鼓吹牺牲,暗中清除异己,为了应对一个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的威胁,而将他们所有人都推向一个预设的、需要奉献一切的轨道——这听起来,和天庭、西天的做法,本质上又有多大区别呢?”
我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想用喝茶来掩饰内心的震动。
茶水入口,却感觉比刚才更加苦涩冰冷。
我咽下茶水,放下杯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眶,试图辩解:“苏雅,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跟虚空真刀真枪作战过的!你知道虚空有多么恐怖!如果虚空真的来袭,我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难道要等到大难临头,大家一盘散沙,任由虚空吞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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