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雾不像北方的雾那样厚重刺骨,带着盆地特有的温润,像一匹被清水洗得有些透亮的粗布,又似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纱巾,湿漉漉地笼罩着红光公社东风大队长冲第三生产队。
远处的稻田连成一片墨绿的剪影,雾霭在禾苗尖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下掉,打湿了田埂边的野草。
近处的土坯房、茅草顶,都被这雾气晕染得模糊不清,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鸡叫,刺破了清晨的静谧,让这片沉睡的村庄有了几分生气。
秦嫣凤是被柴房外的鸡啼声唤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先下意识地侧头看向炕边的摇篮。两个粉雕玉琢的双胞胎正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盖在眼睑上,呼吸均匀而绵长,偶尔还会在梦里砸吧砸吧小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大女儿的小手攥着拳头,紧紧贴在胸口,小儿子则把腿伸得笔直,蹬开了盖在身上的粗布小被子。秦嫣凤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把小儿子的腿放进被子里,又掖了掖边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生下这对龙凤胎开始,秦嫣凤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晨。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生怕惊醒了孩子,轻手轻脚地掀开身上的薄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泥土地上。简易的木板床离房门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她推开那扇简易的木板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夹杂着稻田的清香扑面而来,还带着几分井水的凉润和野草的青涩。
秦嫣凤深吸一口气,这家长田野的味道比任何香料都让人心安,沁人心脾,连日来照顾孩子的疲惫仿佛都被家乡这清晨的空气冲淡了些。
她拢了拢身上的蓝布褂子,这褂子是去年过年时江奔宇从公社供销社扯的布,自己缝的,穿了大半年,袖口和领口都有些发白,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
柴房前的荒地不大,以后可以做个院子,做个典型的川北农家小院,用黄土夯筑的院墙不高,刚好到成年人的胸口。
荒地上爬着几株牵牛花,藤蔓顺着高的荒草蜿蜒,只是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只有几片嫩绿的叶子顶着露珠。
荒地中央是昨晚众人一块用石板铺成的平地,被脚步磨得光滑,石板缝里粘着几丛不起眼的青苔。
靠墙的地方搭着一个简易的柴火灶,用砖头垒砌而成,灶口对着院子,烟囱是用泥土、木板和稻草混合糊成的,直直地伸向天空,顶端还沾着些许黑色的烟灰。
此刻,柴火灶已经被江奔宇提前拾掇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没有一丝柴灰,铁锅也被擦得发亮,倒映出晨雾的影子。灶台边堆着几块干松枝和一捆稻草,松枝是昨天江奔宇和弟弟秦宏良从后山拾回来的,劈得长短均匀,上面还带着松脂的清香,是最好的引火材料;稻草则是从旁边邻居家借用引火的,这是割稻谷的时候收的,晒干后捆成一束束,烧起来火力温和,适合慢炖。
秦嫣凤知道,江奔宇的习惯总是这样,不管怎么忙,晚上都会把第二天要用的柴火准备好,让她早上能少忙活些。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只沉甸甸的鱼篓上,鱼篓是她弟弟秦宏良借来的,用竹条编的,纹路细密,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里面的鱼儿还很有活力,时不时地蹦跳一下,溅起的水珠落在篓壁上,又顺着竹条滑下来,沾湿了她的蓝布袖口。袖口凉凉的,带着几分水汽,秦嫣凤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昨晚江奔宇带着小舅子秦宏良去田埂边的水沟里抓鱼,她还担心天太黑,抓不到多少,没想到收获这么丰厚。
秦嫣凤弯腰提起鱼篓,鱼篓的重量让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腰。她走到荒地中央的水池边,拿起旁边的木盆,这木盆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是分家得到家里用了好几年的老物件。
她把鱼篓放在木盆旁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篓口的稻草,里面的鱼儿一下子活跃起来,鲫鱼、白条、还有几条小鲤鱼,在篓子里挤来挤去,鳞片在微弱的天光下闪着银光。秦嫣凤拿起一根细竹条,轻轻拨开鱼儿,把它们一条一条捞出来,放进木盆里。鲫鱼的鳞片滑溜溜的,沾在手上凉丝丝的,带着水汽,一不小心就会从指缝里溜走。她耐心地抓着鱼,指尖能感受到鱼儿的心跳,那种鲜活的生命力让她心里暖暖的。
木盆里的水渐渐浑浊起来,秦嫣凤又去井边舀了两瓢清水,把鱼反复冲洗了几遍。然后她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柴火灶旁,拿起放在灶台上的剪刀。这把剪刀是家里的宝贝,还是当年秦父从部队里带出来,刀刃锋利,用了这么多年依然锃亮。秦嫣凤左手按住一条鲫鱼,右手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给鱼去鳞。她的动作娴熟利落,手指捏住鱼身,剪刀贴着鱼鳞的方向轻轻刮动,银白色的鱼鳞纷纷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刮完鳞,她又用剪刀在鱼肚子上划开一道小口,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鱼鳔鼓鼓的,带着几分透明,她随手把鱼内脏放在旁边的小碗里,留着给荒地里的鸡当食物。最后她用剪刀挖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