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拄着拐杖,扶着墙根挪出来,耳朵听不清动静,鼻子却被那股子肉香勾得直往前凑,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几分茫然。
一大妈在灶房听见响动,忙擦了擦手迎出去:“老太太,您咋出来了?这夜里凉,快进屋坐。”
说着就半扶半搀地把人往屋里引。
聋老太被按在炕沿上,眯眼瞅着易中海,又闻了闻桌上的肉香,扯着嗓子喊:“中海啊,我知道你心里憋得慌……别跟那些人置气,身子骨要紧。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她声音又尖又颤,像是怕人听不清。
易中海正往嘴里扒饭,闻言眼皮都没抬,含混地“嗯”了一声,筷子往碗里的腊肉上一戳,自顾自吃着。
那态度淡淡的,没了往日的恭敬,倒像是应付个不相干的人。
一大妈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给聋老太递过杯热水:“老太太您喝水,他这是刚回来,还没缓过劲儿呢。”
聋老太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
她活了这把年纪,看得出眉眼高低。
易中海这冷淡劲儿,哪还有半分以前把她当亲娘孝敬的样子?
她往后的吃喝穿戴、头疼脑热,可全指着这两口子呢!
心里一慌,嘴里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中海……你、你别往心里去……”
话没说完,院里的脚步声“噔噔”响到门口。
贾张氏拽着哭哭啼啼的棒梗,“哐当”一声推开了门:“易中海!你给我出来!凭啥你吃肉就叫我们祖孙俩喝西北风?赶紧把肉分我们一半!”
棒梗一见桌上的腊肉碗,挣开贾张氏的手就往炕边扑:“我要吃肉!给我肉!”
易中海“啪”地放下筷子,冷冷地扫过去:“贾家的,往后别来我这儿聒噪。我跟你们家,一刀两断,没啥关系了。”
“你放屁!”贾张氏跳着脚就往屋里冲,“你当一大爷的时候受了我们家多少好处?现在想撇清?门儿都没有!今天这肉我吃定了!”
她正要撒泼打滚,炕沿上的聋老太忽然“噌”地站起来,枣木拐棍“啪”地往地上一顿。
这老太太平时走路都打晃,此刻却眼疾手快,抡起拐棍就往贾张氏脑袋上招呼:“你个泼妇!敢在我这儿撒野!中海刚回来你就上门欺负人,良心让狗吃了?!”
拐棍带着风,“砰砰”几下结结实实砸在贾张氏脑袋上。
贾张氏没防备,疼得“哎哟”一声怪叫,眼泪当时就飙了出来。
脸颊瞬间红了一片,额头也肿起个包,她抱着头踉跄着往外躲,发髻都被打得散了半边。
“你个老不死的!”
她嗓门虽亮,尾音却带着点发颤的虚浮,一边往后缩着身子,一边强撑着嚷嚷。
“敢、敢下死手打我?看看给我打的!你得赔我医药费!不赔……不赔我跟你没完!”
“我打你怎么了?”聋老太往前追了两步,拐棍指着门口,“你再敢进这屋一步,我就撞死在你家门槛上!让你偿命!”
贾张氏被她这拼命的架势吓住了,捂着脑袋,声音都发了飘:“你、你个聋老太……行,你给我等着!”
嘴上哆哆嗦嗦地念叨着,脚底下早跟抹了油似的,拽着还在哭闹的棒梗,几乎是踉跄着往外溜。
“等一下。”
易中海的声音突然从屋里炸响,不高,却带着股冷硬的穿透力。
贾张氏和棒梗脚步猛地一顿,齐刷刷回过头来。
棒梗哭红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却亮了亮——莫不是要叫住他们分肉?
贾张氏也愣了愣,嘴角下意识撇了撇,眼里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手底下拽着棒梗的力道都松了些。
易中海坐在炕沿上,指尖捻着那根没点燃的旱烟,嘴角勾起一抹冰碴似的冷笑:“回去告诉贾东旭,从今天起,我跟他的师徒关系,断了。”
贾张氏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了拍棒梗的后背催他快走:“谁稀罕?断就断!当我们离了你就过不了啦?”
她嘴里硬气,心里却半点没往深处想——
不就是没了个师父?东旭早能自己上工挣钱了,有啥打紧?拽着还在眼巴巴望着屋里肉香的棒梗,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自家屋。
屋里,易中海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将旱烟往炕桌上一磕,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散了。
这层师徒情分,原是他最后留的体面,如今看来,倒成了多余的牵绊。
门口,阎埠贵正拉着刘海中往这边凑。
阎埠贵本想打着“检查检讨书”的幌子,过来混口肉吃,刚到墙根就瞧见聋老太抡拐棍的狠劲,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怯意,悄无声儿地溜回了自己家。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易中海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