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思行发正与麾下的族老、部落首领们聚在宣慰司府衙内,饮着烈酒,商议着如何趁明军疲惫之际,再遣一支奇兵绕后偷袭。
府衙内炭火熊熊,驱散了滇西冬日的寒意,众人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仿佛胜券在握。
直到那几个残兵撞开府衙大门,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口中嘶喊着“败了!全败了!”,满室的喧嚣才骤然死寂。
“将军……刀将军他……战死了!”为首的残兵浑身是血,一条胳膊已经断了,面色惨白如纸,声音里带着哭腔,“两万弟兄,全没了!明军的炮火太猛了,三道木栅跟纸糊的一样,根本挡不住!弟兄们……弟兄们都被炸成肉泥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满堂众人面如死灰。
思行发手中的酒盏“哐当”一声坠落在地,温热的酒液溅湿了他的蟒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那残兵的衣领,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变得嘶哑:“你说什么?!刀郎戛的两万大军,怎么可能全没了?!”
“是真的!”残兵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绝望,“明军有那种铁炮,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寨栅,一炮下去,山摇地动,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那碗口粗的连环木栅跟纸糊的一样,当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飞得漫天都是!木栅后面的弟兄们,直接就被炸得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满天飞,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人也碎了啊!”
他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炼狱般的河谷,“我们的弓箭射程连人家的边都摸不到,箭矢射出去没多远就轻飘飘落在地上。有不怕死的弟兄举着砍刀往前冲,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明军铁炮里喷出来的铁弹打成了筛子,血窟窿一个挨着一个,鲜血哗哗往外涌!河谷里到处都是尸体,层层叠叠堆了厚厚一层,鲜血汇成了溪流,漫过了壕沟里的竹签,踩上去滑腻腻的,一脚下去全是碎肉!血流成河啊!”
思行发怔怔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跤跌坐在虎皮王座上。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前线大军,竟然就这样被明军直接屠了!
那些蛮兵,都是麓川最精锐的战士,自幼在山林间长大,骁勇善战,更占据着天险地利,怎么会败得如此彻底?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头顶,惊怒交加之下,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朱高炽,低估了大明的实力。
那些传闻中恐怖的火器,竟真的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麓川的木栅、壕沟,在虎蹲炮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般可怕的战斗力,别说两万大军,便是再添两万,又能如何?
府衙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族老和部落首领们面面相觑,眼中的侥幸与嚣张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浓浓的恐惧。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一个白发苍苍的族老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顺从暹罗王朱允炆,至少还能保全部族的荣华富贵!”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是啊!思行发,都是你!”一个身材粗壮的部落首领猛地拍案而起,指着思行发的鼻子怒斥道,“当初若不是你撺掇着说要给明廷一点教训,我们怎会落到这般境地?!暹罗王朱允炆遣使来劝,许我们世代镇守麓川,朝廷也不过是让我们申报田亩人口,遵从新政,可你呢?你说那是软刀子割肉,说我们思氏不能丢了土皇帝的威风!”
“现在好了!”另一个首领也跟着怒吼,“我们成了明廷讨伐的逆贼!明军的炮火已经轰开了第一道门户,下一步就是勐卯城!到时候城破之日,我们全族都要被斩草除根!”
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思行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住口!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不甘心被朱允炆吞并?是谁说新政是要断我们的活路?是谁跟着我一起歃血为盟,说要与大明决一死战?!”
他指着众人,气得浑身发抖:“当初你们一个个都喊着要打,现在败了一场,就开始怪我了?!”
“那是我们没想到明军这么能打!”有人反驳道。
“是啊!谁能想到朱高炽带着这么厉害的火器!”
争吵声、怒骂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府衙内乱作一团。
有的部落首领拍着桌案,指着思行发的鼻子厉声斥责,唾沫星子飞溅;有的族老瘫坐在地,捶胸顿足,哀嚎着自己不该听信谗言,毁了全族的前程;还有的年轻头目脸色煞白,缩在角落窃窃私语,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翻出过往的旧账,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对方身上,到最后却都没了力气,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绝望。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悔恨,昔日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