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叔带着那几个老把式铁匠,连同他们的家伙事儿,天黑前就都悄悄搬进周宅后头那个僻静小院了。”
大虎喘匀了气,语速加快,“还有,作坊里所有打出来的那些…嗯…‘特别’的铁器零件,不管大的小的,但凡看着扎眼的,一件不留,全换了!现在里头摆着的,全是些最寻常的锄头、镰刀、犁铧头,保证谁来查都看不出半点毛病!倪叔他们也都交代好了,只管安心歇着,就当放个大假,绝不会露半点口风!”
“嗯。”周桐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丝,眼神里的厉色也敛去不少,对这个处理结果显然还算满意。
他彻底松开大虎的衣领,还顺手给他那被揪皱的新衣服拍了拍灰,动作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老王,”周桐转向还在擦笑泪的老王,“这仨货交给你了。盯紧点!别让他们靠近正厅和厢房,尤其别往公主那边凑!就在厨房和院子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他顿了顿,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手脚麻利点,帮陈嬷嬷把饭菜都端上去。这伺候人的活儿…还得再熬一阵子呢。”
老王笑着点点头:“少爷放心,有我盯着呢。”他站起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扫了大虎三人一眼,“都听见了?手脚放勤快些!别给少爷丢人!”
三个胖子如蒙大赦,又带着点被“发配”的委屈,连忙应声,在老王的目光监督下,重新埋头于洗菜、搬柴、擦桌子的活计中,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和妄想。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正厅里,灯火通明。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干净的粗布桌围。老王带着大虎三人,穿梭忙碌,将一道道菜肴陆续摆上桌。
菜式不算特别精致,但胜在分量十足,香气扑鼻,都是些家常的炖肉、时蔬、蒸鱼、汤羹,确实遵照了“清淡”的要求,不见辛辣重油。
沈怀民和周桐在主位落座,徐巧则被安排在了沈怀民的下首位置。
沈戚薇在贴身侍女的陪伴下最后进来。她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鹅黄色襦裙,卸去了白日略显繁复的钗环,只松松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
她对着起身相迎的周桐和徐巧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在侍女的服侍下,在沈怀民另一侧坐下,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却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持与距离感。
气氛起初有些微妙的凝滞。沈怀民和周桐随意交谈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风物,徐巧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低声回应一两句沈怀民的询问。
沈戚薇则几乎不开口,与在厢房的活泼形同两人,只是垂着眼睑,小口吃着侍女布到碗里的菜肴,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咀嚼无声,这皇家的礼仪已经是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了。
老王指挥着大虎等人,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小坛周桐珍藏的桂花酿,又摆上几只小巧的青瓷酒盅。
“殿下,这是本地自酿的一点薄酒,桂花香气尚可,您尝尝?”
周桐起身,亲自拍开泥封,清冽中带着甜香的酒味立刻逸散出来。他先为沈怀民斟满一盅。
一旁的侍女想要试毒被沈怀民挥手制止。他直接端起酒盅,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赞道:“清雅芬芳,好。”他浅酌了一口,点头认可。
周桐又为自己倒上,特意只倒了小半盅,还对着徐巧的方向无奈地耸了耸肩,做了个“你看,我说到做到”的表情。徐巧抿唇,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酒过一巡,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周桐又给沈怀民斟上,自己也陪着喝了小半盅。
桂花酿入口绵柔,后劲却并不小。几杯下肚,周桐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棋局带来的疲惫和紧绷,连带着看对面那位矜持的公主,都觉得那层无形的冰壳似乎也松动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用餐的沈戚薇,忽然对着旁边侍立布菜的侍女轻轻抬了抬手。
侍女会意,立刻拿起酒壶,为她面前的青瓷小盅里也斟上了浅浅一层琥珀色的酒液。
沈怀民和周桐的谈话都顿了一下。沈怀民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默许。周桐也投去讶异的一瞥。
沈戚薇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拈起那只小小的酒盅,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
她并未像沈怀民那样浅酌,而是微微仰头,将那浅浅的一层酒液一饮而尽。辛辣与甘甜混合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舒展开,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晕开两抹胭脂般的红霞。
侍女立刻又为她斟上。
第二盅,第三盅……她喝得越来越快,动作依旧维持着公主的仪态,但那杯盏起落的频率,却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脸颊的红晕迅速扩散,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水光潋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