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陈桥驿外三千六百四十二人,非朕要杀,是他们要杀朕。
三十七个门派,带着刀,带着剑,带着喂了毒的暗器,拦在朕的路上,口口声声要‘为国除贼’。
刀剑加身,暗器袭体,朕难道要束手待毙?
江湖规矩,生死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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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既敢来拦路,便该有赴死的觉悟。”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沉,像压在心头的石头:“第三,黄兄问‘都是人’可还作数——朕答,作数。
正因作数,朕今日才孤身来此,而非率大军南下。”
黄裳皱眉,眉峰拧成一个“川”字:“此言何解?”
萧峰环视满殿,目光扫过那些死死埋着头的官员,扫过赵煦瘫软的身影,最后落回黄裳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若朕率十万铁骑南下,两军交战,死的何止三千?
三万、三十万、三百万都不止!
届时尸横遍野,流血漂橹,黄河里漂的都是尸体,田地里长的都是白骨——多少父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妻儿要守着空房哭到天明?
那才是真正的‘不把人当人’。”
萧峰再向前一步,与黄裳面对面,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朕孤身来此,以一人之险,换百万生灵免遭战火。
黄兄是读书人,饱读圣贤书,当知‘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
今日朕擒赵煦一人,可止干戈;
若朕退去,他日辽宋全面开战,死的便是千万人——孰轻孰重,黄兄自己掂量。”
黄裳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萧峰的话太冰冷,太现实,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忠君爱国”“华夷之辨”这些大义之下的血淋淋真相,一层层剖开,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他回避。
满殿官员也听呆了。
有人偷偷抬起头,用眼角瞟着萧峰——那眼神里,依旧有恐惧,却掺杂了一丝……复杂的理解,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庆幸。
“可是……”黄裳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可是国祚……大宋三百年的国祚……”
“国祚?”萧峰打断他,笑了,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像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孩子,“黄兄,你在秘书省修了一辈子道藏,从《道德经》到《太平经》,可曾从那些典籍里读出‘民心’二字?
赵宋立国三百年,到了今日,皇帝瘫软如泥,百官伏地如犬,见了强敌,连站着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国祚,值得你用命去守?”
他抬手,指向龙椅前抖成一团的赵煦,指尖的方向,像一道无形的鞭子:“你看看他!
再看看这满殿公卿!
黄兄,你告诉朕——你守的是什么?
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皇帝?
还是这样一群只会跪地求饶的官员?
或者,你守的只是‘大宋’这两个字,哪怕这两个字下面,早已腐烂生蛆,爬满了蛀虫?”
黄裳脸色白了。
他顺着萧峰的手指看去,看到赵煦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看到他龙袍上那片刺目的水渍;
看到丞相的官帽掉在地上,他却不敢去捡;
看到太尉的肩膀在发抖,连双手都握不住笏板。
这些平日里高谈“忠君爱国”“舍生取义”“华夷大防”的人,此刻连与辽帝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而站在他面前的萧峰,玄衣染血,靴底沾泥,却脊梁笔直,目光如炬,像一座立在狂风里的山。
忠与奸,正与邪,华与夷……那些清晰了半生的界限,在这一刻,忽然像被雨水打湿的墨线,模糊了,晕开了,再也分不清。
良久,黄裳缓缓闭眼。
再睁开时,眼里的迷茫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清明。
那清明不是想通了,是放下了——放下了纠结,放下了彷徨,放下了所有是非对错的衡量。
“萧兄说得对,也说不对。”他声音平静如水,不起半点波澜,“国祚或许不值,皇帝或许不堪。
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却极重,像在青砖上刻字:“黄某读圣贤书,所学非为侍君,乃为‘守道’。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今日萧兄兵临城下,以力破国,此乃霸道。
黄某不才,愿以一身微末修为,卫我心中之道。”
话音落,他抬手,缓缓解开道袍最上面的两颗布扣。
那动作很慢,很轻,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不是怕,是激动,是压抑了二十年的力量,终于要破土而出。
可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萧峰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因为他感觉到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