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看着她吃,眼中笑意更深,偶尔低声提醒一句:“慢些,小心烫。”
又将手边干净的素帕递给她,示意她擦擦唇角沾上的一点油星。
这些细微处的照拂,皆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已做了千百遍,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稔与体贴。
其间杨炯亦不忘照顾楚灵曜,见她汤少了,便温声唤酒保添汤,也将那碟胡芹丝往她面前推了推,道:“这胡芹丝拌得清爽,配面正好,尝尝。”
态度温和有礼,无可挑剔。
然而,坐在一旁的楚灵曜,捧着碗,看着杨炯眼前这无声流淌的脉脉情意,那鲜美的面汤喝在嘴里,却渐渐品出几分涩意。
杨炯对李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初初萌动的心尖上。
那是一种无需言说、浑然天成的亲近,是只有彼此才懂得的密语。杨炯看李澈的眼神,深邃温柔,仿佛蕴着星光,而看向自己时,虽然同样含笑,却清澈坦荡,分明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呵护。
楚灵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胀,又酸又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粉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饰着眸中那点猝不及防的黯然。
她默默地用竹箸拨弄着碗里的面条,那原本诱人的羊肉片也失了滋味。方才与李澈打闹时的鲜活气焰仿佛被这顿饭浇熄了,只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丝丝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羡慕。
楚灵曜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
只见李澈正微微侧着头,小口喝着汤,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那出尘的气质,即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愧不如。
楚灵曜慌忙低下头,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里那点酸涩却更重了,连带着口中的面条也仿佛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竹箸,指尖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点莫名的委屈和初开情窦便遭遇的无形壁垒捏碎在掌心。
少女的心事,便如同那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朦胧、脆弱,带着微烫的温度,却又转瞬即逝,无处着落。
楚灵曜默默地夹起一根胡芹丝,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那清香的滋味此刻尝来,竟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清苦。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却照不进那双忽然笼上轻愁的明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荷包里那颗早上李澈塞给她的糖渍梅子,指尖触到那微硬的果核,心底那点小小的不甘和委屈,便如同梅核上的褶皱,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最终只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悄悄融入了市井的喧嚣之中。
饭毕,三人离了面摊,重新汇入东市如织的人流。
日头正好,市声依旧鼎沸,红尘万丈,正是少年游冶时。
杨炯依旧行在前头,指点着前方一处专卖海外奇珍的“海泊行”,意欲带她们开开眼界。
李澈与楚灵曜并肩跟在后面,面上仍是言笑晏晏,方才饭桌上那点微妙的涟漪似乎已被这市井的繁华热闹所掩盖。
楚灵曜偶尔与李澈说笑两句,眼波流转间,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杨挺秀的背影,复又飞快收回,那深藏于少女心底、初尝便已觉酸涩的情愫,如同她荷包里那颗未及品尝的糖渍梅子,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只在无人处,才敢细细回味那一丝半缕的滋味。
李澈心思玲珑剔透,虽与楚灵曜打闹惯了,此刻也隐约察觉她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默,只道她还在为烧鸡的事闹小性儿,便又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递去一个温暖的笑。
楚灵曜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抬眸对上李澈清澈含笑的眼,心中那点酸涩竟奇异地淡了些,也回握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里,终究掺杂了些许难以言明的复杂,如同这午后长安城上空,既明媚又带着一丝慵懒怅惘的天光。
三人一路缓行,杨炯或是介绍长安风物,或是买些沿街的小吃,一路欢声笑语,楚灵曜那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恢复到最初那活泼模样,同李澈叽叽喳喳的嬉闹起来。
行至凌波坊,杨炯转身笑道:“这是咱们家开的第一家高端绣鞋坊,进去看看!”
楚灵曜一听这话,想起杨炯之前说的要给自己买绣鞋,小脸“唰”的一下红如晚霞,嗫嚅着刚要说话,却见杨炯已经走入了带店铺中,当即小脚在绣鞋中蜷了蜷,快步追了上去。
三人步入凌波坊,顿觉香风拂面,珠光耀目。
这长安城第一等的绣鞋铺子,果然气象非凡。
只见店内人烟鼎盛,绮罗珠翠的小姐贵妇们,或三五成群围在紫檀镶螺钿的展柜前细看,或倚着楠木雕花凭几由那伶俐的女店员捧了锦盒伺候试履。
更有那气派不凡的,正与管事娘子在角落的八仙桌旁细语,描画鞋样,定制款式。
但闻莺声燕语,环佩叮当,将那架上、柜中、盒内无数锦绣鞋袜,映衬得愈发流光溢彩。
掌柜刘三娘眼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