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斜睨他一眼,讥讽道:“想栽赃便直说!遮遮掩掩的,哪还有宣德门前那股子泼皮劲头?莫不是想说本侯强娶不成,便要杀人灭口?接着是不是还要编排我沉迷女色、荒废公务,再扣个‘学子案主谋’的帽子?”
这番直白戳破,惊得杨叔面色骤变。他万万没料到杨炯竟在此处现身,更不知这局已被拆得七零八落。
思忖间,后背冷汗浸透衣袍,此刻若再激怒这煞星,莫说功名,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念及此处,他忙堆起笑脸,深深一揖:“侯爷明察!学生们绝无此意!”
“本侯说几日查清学子案?” 杨炯突然逼近,周身寒气直扑人面。
台下书生们如寒蝉噤声,无人敢应,唯有粗重喘息声此起彼伏。
“回答我!” 杨炯暴喝如惊雷,震得戏楼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杨叔双腿发颤,挤出声音:“十……十日!”
“大声点!”
“回侯爷!十日!” 杨叔扯着嗓子吼出,额头青筋暴起。
杨炯冷哼连连,转头看向场中学子:“宣德门前饶你们一命,真当本侯怕了?本侯爷领兵纵横数万里,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上至天子,下至王公,你们觉得杀你们这些蠢货,会有人给你们喊冤? 你们该庆幸本侯是个讲理讲法之人,若不是现在大华急需官吏,你们焉能站在此处跟本侯聒噪?”
众书生面色如土,虽满心怨愤,却不得不认,若不是梁王父子守着国法,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在权贵眼中不过蝼蚁,碾死连声响都不会有。
可正因深知此理,他们才更要赌上一赌。政治这玩意儿,说好听是权衡妥协,说难听便是豪赌,就看谁的筹码更重、手段更狠。
正僵持间,忽有个愣头青颤声开口:“那……那屠大家遇刺一事,侯爷不查了?”
杨炯闻言冷笑,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戏台上一直垂首不语的屠娇娘。
只见其纤指仍扣着水袖瑟瑟发抖,月白织金云肩下露出一截玉颈,恰似晚香玉茎亭亭擎雪。云鬓浸霜压着点翠头面,眉间花钿将碎未碎,倒映着那双含烟笼雾的眸子,恰似夤夜初绽的晚香玉,花瓣凝着冷露,眼波流转间春水横斜,偏生花萼处隐着青黛,简直同那戏文里的薄命红颜一般无二。
红胭脂晕染的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勾魂夺魄的媚,偏生被惊惶碾作碎玉,恍若她此刻眸光,明明噙着惊惧,偏要绽出三分倔强的清艳,将万种情思都凝缕缕柔风。
杨炯自恃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更是不知凡几,可眼前这屠稔稔虽非倾国之色,一双含烟笼雾的眸子却令人印象深刻,流转间尽是万种风情。
杨炯片刻便定了心神,冷然开口:“姓甚名谁?”
屠稔稔直勾勾盯着他,半晌才冷冷吐出三个字:“屠稔稔!”
“我们可曾相识?”
“第一次见!” 她语气冰寒,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复杂难言。
杨炯剑眉一挑,嗤笑道:“既不相识,本侯为何要强纳你?难不成你比宸公主更美?”
“侯爷折煞我了。” 屠稔稔水袖掩面,眼波流转间似有春光乍泄,“我这戏子贱命,怎敢与金枝玉叶相比?只是前日……”
说到此处,她忽地顿住,纤指死死绞着锦缎,指节泛白。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坠在戏服上,洇出深色痕迹。
“接着说!” 杨炯目光如电,语气冰冷如霜。
屠稔稔咬着下唇,猛地抬起头,泪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她似是鼓足勇气,颤声道:“您府上穿墨绿比甲的嬷嬷,说晚香园新排的《夜来香》词曲逾制,要…… 要呈报教坊司!”
话音未落,月白披帛滑落肩头,露出腕间青紫掐痕,在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
台下众人见状,皆是倒吸一口冷气,窃窃私语声顿时此起彼伏。
杨炯欺身上前,鼻尖几乎要触到屠稔稔额间花钿,冷笑道:“本侯倒不知,府中嬷嬷何时管起教坊司的闲事?那嬷嬷姓甚名谁,你且细细说来,我倒要查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屠稔稔忽然娇笑出声,染着丹蔻的指尖轻飘飘点向杨炯腰间玉佩:“侯爷当真要问?那日那嬷嬷腰间丝带,可也是修着螭龙纹呢!这等王府独有的配饰,旁人可戴不得。”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杨炯猛地攥住她广袖,绸缎被扯得簌簌作响:“好个戏子!不知教坊司归礼部辖制,却认得王府的螭龙纹?长安王府又不止我一家,莫不是瞧着我好欺负?”
屠稔稔顺势瘫软在地,点翠凤钗 “当啷” 坠地,碎钻散落满地:“侯爷饶命!稔稔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哪懂什么朝纲法度?只记得那嬷嬷说,若从了侯爷,晚香园明年便能在朱雀大街开分园。”
“照你这么编排,是本侯强娶不成,便要杀人灭口?” 杨炯气得浑身发抖,反倒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