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穿越以来,每日不是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就是在绞尽脑汁算计旁人,精神始终高度紧绷,便是睡去也多是浅眠。
然而此刻,他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他能感知到自己正悬浮在一个漆黑的空间中,与此同时,眼前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幅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这些画面皆是第一人称视角,仿佛他成了另一个人,正在亲历着一段陌生的人生。
最初的画面,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后花园。
明媚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精致的梳妆台上。铜镜映出一张豆蔻年华的娇美容颜,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正对着镜子抿嘴浅笑。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视野移动,看向门口,来者两人,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男子面容阴郁愧疚,女子双眼通红。
“爹!娘!”少女清脆的声音甜甜地响了起来,但下一刻她显然便意识到了两人神情不对,随后视野再度移动,先是低了下来,接着转到了男子右侧,那里赫然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小男孩。
“爹……”少女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多了疑惑与不安,“他是谁?”
男子神情复杂,正欲开口,身旁的女子已经语气怨恨地说道:“是你爹流浪在外的私生子!”
铜镜中,少女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下一刻,画面猛然一转。
是天空,但是天色阴沉,树梢黄叶纷纷掉落,显然已经入秋。
紧接着视角向前移动,从仰头望天转为看向正前方,于是之前那个小男孩便进入了视野。
他倒在地上,面色阴狠,充满仇恨,在他身边有四五个小孩死死压住他。
脚步声响起,一晃一晃的视野向着小男孩靠近,随后少女怨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怪你!”一只脚重重踩在了小男孩脸上,“都怪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爹娘现在天天吵架,再也没有笑过,再也没有关心过我!”
那只脚不断用力地踩着,少女的咒骂中多出了哭腔:“都怪你!都怪你!野种!野种!野种!”
突然,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喊如同一道惊雷,从远处传来:“老爷!老爷没了——!”
少女的踩踏忽然顿住。
灵堂肃穆,白幡低垂,纸钱燃烧的白烟在空气中飘荡着。而在视野的中央,是一个冰冷的棺椁,棺木中男子的面容安详却再无半分生气。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视野随着声音,一晃,转向了侧边,看到了族中长辈们的模糊身影。视野停下,锁定在其中一张脸上。那张脸似乎努力挤出了几分悲痛,但他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场景再度变化,这次来到了一处几近荒废的宅院。
先是墙角厚厚的蛛网闯入视野,随后是那个被少女唤作娘亲的女人,此刻她形容憔悴,鬓发散乱,用力抱住了少女。少女的视线越过肩膀乱发,看着肮脏的地面。
脚步声响起。视野转向门口,逆着光,一个面容阴鸷、身形微胖的身影出现,是那个在葬礼上暗藏得意的人。他居高临下,伸手一扔,一小袋沉甸甸的铜钱被扔在了脚下的泥地上。他冰冷的声音传来:“以后,你们娘俩就住这儿吧,安分点,别出来碍眼。”
娘亲哭泣的声音响了起来。
画面又是一闪。
仍是那处陋室,娘亲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在她怀里抱着一个刚刚诞生的男婴。她的面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终于多了一丝亮光,她温柔地说道:“姝儿,看,你有弟弟了……”
视野微微下移,似乎集中在那男婴粉嫩柔软的小脸上。一只手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有些迟疑地轻轻触碰那脸蛋。
随后似乎响起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少女轻笑。
但紧接着,画面突然变成了一扇大门。
然后便是咚的一声,大门被踹开。
数名官兵如狼似虎般闯入简陋的屋室,在他们身后是一名身着锦绣官袍,面无表情的官员。他缓缓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冷漠无情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撞击耳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一族,勾结逆党,意图谋反,罪不容诛,满门抄斩,钦此!”
士兵一拥而上,抓住阿娘,夺走孩子。阿娘大声惊叫,疯了般挣扎开来,扑上前。下一刻,阿娘被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她爬起仍要动手,只见一名士兵拔刀捅入胸膛。
“娘!”少女的尖叫响起,也要冲过去。
随即,一枚冰冷的拳头在少女视野中极速扩大。随着砰的一声,画面陡然天旋地转,旧屋化为残影。耳边响起了厉声的呵斥:“带走!罪臣女眷,送入教坊司!”
画面陷入一片漆黑。
然后在黑暗中响起了无数靡靡之音。
画面缓缓亮起,眼前赫然是一副金樽玉露,丝竹淫靡的景象,更加耀眼的金银器皿,如同小山般的珍馐,以及无数穿着华贵、谈笑晏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