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凑巧的是,他还没走出廊道,便有人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王总兵稍待片刻。”
盯着岳凌的下身官袍,王子腾抱拳行礼道:“下官在。”
岳凌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府上女眷还在荣国府上,还望王总兵能照顾一二,莫要冲撞了她们。”
王子腾惊愕的抬起头,回过头往大殿的方向看了看,心里更是苦涩不已,颔首应下道:“下官铭记于心。”
“多谢了。”
……
省亲别院,正殿,
礼仪太监引路,带众多贾府之人前来会见。
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以及王夫人,邢夫人,李宫裁和同辈的贾琏,贾宝玉,贾环,草字辈的贾兰排排入内。
刚刚与姊妹们哭过一场的贾元春,高坐中央的漆金檀木椅,中间落了一道帘,使得下方众人无法看清元春泛红的眸眼。
在她眼中,贾家已经走到尽头了,她也走到了尽头。
欢闹的省亲,成了贾府的送葬,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如今再面对过去的亲人,贾元春虽有无限思念可以倾诉,却已提不起什么兴致再开口了。
她唯一寄希望的,便是其余三春姊妹,无论她们与岳凌有无过往,却也都在京城里传遍了,按照岳凌的脾性当不会弃她们于不顾。
只是,殿前众人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唤他们进来会见,元春却一言不发,如今君臣有别,即便作为元春的父母,贾政和王夫人也不敢率先出声说些什么。
气氛如此压抑,还是贾赦躬身拱手,先打破沉寂道:“臣等参见贵妃,眼下府内还有迎春、探春、惜春,几女未到。”
贾元春沉下口气,冷声道:“本宫已经见过她们了。而且,不还有老太太未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垂下了头,皆听出了贾元春兴致不佳。
抱琴绕出垂帘,引领着众多宫中来人外出避讳,才又见贾元春振作了几分精神,开口道:“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
“臣在。”
“本宫曾三令五申,裁撤虚礼,严禁豪奢,可园内如今的景象,你二人难道不该给本宫一个交代吗?”
贾元春的语气十分冰冷,原是在这最后时段里,她也不想再费口舌了,却在贾赦故意吐露三春的不是,而大发雷霆。
两人慌张跪下,贾赦忙道:“贵妃息怒,贵妃息怒,省亲乃是贾家的盛世,荣宁两府合议之后,还需得大操大办来扫清这些年贾家的倾颓,老太太亦是此意。”
贾政也连连颔首,接着尾音,“此番虽废了些周章,却也远不到铺张豪奢的地步,一切都是照先帝时期贵妃省亲的礼制而操办。”
贾元春嘴角流露出些许苦笑,又道:“那这正殿之前通体金碧,修葺装设堪比皇宫,你二人不以为僭越吗?”
“这……”
贾赦,贾政又都失了主意。
省亲别院的确是寻工部之下的能工巧匠筑造而成,要说装设也就堪比敕造的国公府稍好些。
可只好这一点点,倒也能小题大做为僭越了。
“实在是老太太之意,我等不过是照做罢了。”
贾元春冷笑几声,再转向王夫人,道:“自我入宫以来,常回家书,要尔等千万好生扶养后辈,不严不能成器,而今日又如何?”
“贾琏,在外眠花宿柳,宝玉在内胭脂堆里打滚,可有一人有心求学,考取功名?”
“就算都不是读书种子,行兵打仗可肯操练?尔等难道不知,祖辈的功绩是从何而来,如今你们所享用的富贵又是从何而来?”
“忘了根本还想走捷径复兴贾家,如今已是招致祸端了!”
众人大惊,畏畏缩缩的垂下头。
贾宝玉更是心头惶恐的不得了。
先前贾母还曾与他说过,大姐姐回来贾家的好日子便来了,大姐姐回来贾家便有指望了,他也不必整日对岳凌那些人担惊受怕了。
可如今和贾母说的正是大相径庭,大姐姐却率先发难起他们来了。
自家的宝贝被说,身子都打起了寒颤,看着大病初愈的宝玉,王夫人着实心疼,开口求情道:“贵妃娘娘,宝玉他年纪还小,待大些了必定会与珠哥儿一般勤奋好学。”
想用亡兄来唤醒贾元春的亲情,已然不能奏效了。
如今贾元春已是视死如归,不吐不快了。
在老公爷临终前,曾有一封绝笔家书传到她手上。
信中曾提到,贾家倾颓的大势不可阻,倘若再得宠幸,则为德不配位,大祸临头。
当适时,贾元春还不能领悟是什么意思,如今便全明白了。
她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要为家族做些什么来扭转颓势,到头来却不想还是落得这般境地。
那一生戎马,战功无数的老公爷,临终前有多遗憾,怕是她想也无法想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