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端坐于凤辇之中,玄色深衣衬得她面色冷峻,唇角抿成一线。她没有掀帘看一眼故土,也没有回头望一望宫墙。她知道,这一去,不是暂别,而是割裂??与亲人、与过往、与曾经那个骄纵任性却仍被宠爱的小公主身份彻底诀别。
可她的心,早已在无数个无眠之夜中淬炼成铁。
袖中那封皇帝亲笔密函,已被她反复摩挲至微温。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剖开了帝王冰冷外表下的隐忍与筹谋。原来她并非弃子,而是暗棋;原来这场和亲,不只是屈辱的妥协,更是一场布局深远的博弈。皇兄不能明救她,便只能借她的远嫁,在匈奴腹地埋下一枚可能扭转乾坤的棋子。
“将来若你能牵制匈奴内乱,助我大周谋定北疆……朕允你回京。”
这句承诺,重若千钧。
云安闭目,指尖轻轻抚过腰间佩刀??那是昨夜她在祖庙前亲手所选的一把短刃,通体乌黑,无铭无纹,却锋利异常。她说服自己带它上路时,侍女惊恐劝阻:“公主,此去乃联姻,非征伐!”
她只冷笑:“谁说女子不能执刃?”
此刻,刀在身侧,信在袖中,命在己手。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笼中鸟,而是一只即将飞入风暴的孤鹰。
***
三月后,草原深处,秋草枯黄。
一支汉地车队穿越戈壁沙原,终于抵达左贤王庭外围。沿途风沙肆虐,水源稀缺,已有两名宫女因水土不服病倒,幸得随行太医竭力救治才保住性命。而云安始终未曾露面,每日只在帐中静坐诵经,或研读从宫中带来的兵书舆图。
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舞乐赏花的贵胄少女。
当夜,营地外传来马蹄声如雷,火把连天,照亮了半边草原。一队匈奴骑兵疾驰而来,为首者披狼皮大氅,骑黑马,面容隐于篝火阴影之下,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左贤王挛??伊屠,亲迎云安长公主!”
声音低沉浑厚,穿透寒夜。
营中顿时骚动起来,中原使臣慌忙整衣出迎,礼仪官战战兢兢宣读迎宾辞。然而挛??伊屠并未下马,亦未理会那些繁文缛节,目光径直落在那顶最中央的锦绣帐篷上。
片刻后,帘幕轻掀。
云安缓步而出。
她未戴凤冠,也未着嫁衣,仅穿一身墨蓝锦袍,外罩银线织就的鹤氅,发髻高挽,插一支白玉雕成的雁形簪??那是临行前太后所赐,寓意“鸿雁传书,终有归期”。
月光洒落,照见她眉目清冷,神情淡漠,仿佛不是来赴一场政治婚姻,而是踏足敌国疆域的使者。
两人遥遥相对。
风卷起她的鹤氅一角,也吹动他额前碎发。四目交接,竟无一人先语。
良久,挛??伊屠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她。靴履踏在干草上发出细微声响,如同命运的脚步逼近。
他在距她三步之处停下,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原礼节:“殿下一路辛苦。”
云安眸光微闪。她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嗜血残暴的匈奴左贤王,竟能说出如此流利的汉话,且举止有度,毫无粗鄙之态。
“王爷亲自相迎,倒是令本宫意外。”她淡淡开口,语气不卑不亢。
“该有的礼数,我一样不会少。”挛??伊屠抬眼,目光灼灼,“你说过不愿被当成货物送来送去,所以我来接你??不是接一个公主,是接我的妻子。”
云安心头一震。
这话……竟与她心中所想隐隐契合。
她忽然记起那封被她烧毁的信里,也曾写过类似的话:“此生若得共枕,必不负卿。”
那时她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蛮夷虚言。可如今站在眼前的男人,眼神坦荡,气势沉稳,竟让她一时难以轻视。
“王爷可知,我在长安曾砸过三次婚书?”她忽而问道。
“知道。”他竟笑了,“我还听说,你曾用砚台砸伤前来提亲的太子伴读,理由是他称你为‘待价而沽的金丝雀’。”
云安瞳孔微缩。
“所以呢?你是怕我也会砸你的头?”
“不。”挛??伊屠摇头,“我是敬你有骨气。草原上的母狼,也从不向强者低头。”
他说完,转身挥手,身后亲卫立刻抬上一张巨大的兽皮地毯,铺展于地。其上绣着繁复图腾,中央是一对交颈而卧的苍狼,象征夫妻同心。
“这是祖传的结盟毯,只有迎娶最尊贵的妻子时才会启用。”他道,“今夜,我要在此举行真正的婚礼??按你们中原的六礼补全,再依我们匈奴的习俗祭天拜火。从此以后,你不只是大周的长公主,也是我挛??伊屠唯一的阏氏(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