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济孤院。
赵都安下车后,摘下面具,换了个面巾蒙住大半张脸,又稍作易容。
才敲开了善堂的门。
一年过去,瘸了条腿,拄着只木拐杖的吴院长又衰老了少许,看到他时先愣了下,等听清声音,才惊讶道:
“林公子?”
赵都安点了点头,指着面巾微笑解释道:
“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孩子们。”
吴院长恍然大悟,忙热切地招呼他进去,钱可柔等扮作仆从的下属开始将车上的棉衣、木炭、粮食等运送进来。
赵都安以风寒为名,没有去见院中孤儿,只是与吴院长攀谈,解释了今年的资助中,有哪些是替金简送来的。
吴院长大为惊讶,没想到林公子与往年也来捐助的那位少女也相识。
又问起了去年那位曾与赵都安一起来过的文珠公主,得知其已离开京城后也只点点头。
接着便是赵都安在问,大多是民生方面的问题。
“今年冬日格外难过啊,城里啥都在涨价,若没有资助,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吴院长叹息。
赵都安沉默,只好安慰等明年战乱平息,会好起来。
期间身为退伍老卒的吴院长问起了老上司赵师雄,感慨连赵将军那样的人物竟也会被人蒙骗,好在迷途知返,接着又大肆称赞起“赵都督”来。
“那个赵都督名声可不好,许多读书人都骂他是奸臣,你也没见过他,就钦佩?”赵都安好笑地问。
吴院长板着脸道:
“能打胜仗,就是大英雄。我老吴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功绩不是嘴上说出来的,依我看,那些诋毁赵都督的书生才是祸国殃民。”
“赵都督若知道,会高兴的。”赵都安微笑道。
吴院长忽地忧心忡忡道:
“林公子,您出身不凡,想必知晓朝廷和谈的事吧?究竟如何?听闻反贼要割地?陛下有意妥协?”
赵都安脸色微变:“你听何人说的这话?”
吴院长摇头道:
“也不知哪里传出的,但坊间都在说。林公子若好奇,可去寻些酒肆打听,但再往上,那些价格不菲的酒楼里,想必体面的老爷们是不敢这样说的。”
“……我知道了。议和的事尚无结果,陛下也不会妥协。”赵都安道。
“真的?”
老吴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
离开济孤院,赵都安心情愈发不好。
“大人?”钱可柔看出他情绪不对,轻声询问。
赵都安驻足停步,对她道:
“剩下的物资,你们去依照我写好的名单分发。另外,记得知会红花会,叫那群人安分些,若敢打这批东西的主意……”
钱可柔笑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小秘书圆圆的脸下,也有着杀胚的一面。
“恩。”赵都安点头,目送下属离开,他独自一人转身踩着积雪,朝附近的酒肆走。
没有选择高档的酒楼。
他挑选了个“平价酒肆”进入,点了几样吃食,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渐渐的。酒肆中客人也多了起来,无需打听,这群人便自行议论起了“议和”的话题。
“听说了么,陛下可能要松口,在和谈上让步了。”一名小商人低声说。
同桌的人吃了一惊:“怎么会?使团不是咬死了要‘占山为王’?若是答应,岂不是造出两个‘国中之国’来?”
“嘿,按理说是不会退步,可人家前线大军都打起来了,能怎么样?这可是冬天,都要打,这决心有多大?”又一人加入讨论。
“可还有边军在……”
“边军若厉害,为何一直没能剿灭他们?到和谈这一步?”
“可还有赵都督,有薛元帅在啊。”
“呵,那位赵都督确实厉害,但终归只是一人,如今还在淮水西边不敢走,说不得平定云浮还要耗费多少兵力。可别忘了,还有靖王呢。人手不够,不就得妥协、认输?”
“砰!”议论声中,一名醉醺醺的穷书生突然狠狠拍桌,发出大动静,穷书生摇摇晃晃起身,怒道: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反王谋逆,生灵涂炭,赵都督连胜连捷,便如那董大公子都投笔从戎,奔赴西线,好不容易打死了恒王,打死了慕王,如今却反而要割地退让?
哪里来的这狗屁道理?如何对得起前线死伤将士?若当真如此,这天子还不如退位罢了……”
起初众人还认真听着,到后来尽皆变色。
酒保更是一惊,就恼火地上前将醉醺醺的书生拉了开去。
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然而固然知晓有些话不能说,可从这群酒肆中的客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对书生话语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