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禁军护送车驾悄悄转上渭桥。
桥中段,火光突起——反水的中郎将吕鲔,正是张卬昨夜派去的“信使”。
吕鲔高呼:“昏君弑功臣,何颜见天下!”
乱箭骤发,赵萌中箭落马,被溃兵踏成雪泥。
刘玄被拖下御车,雪灌入口,却不及心头绝望。
他忽然看见李怀站在桥栏外,把王匡断刀高高举起——刀身映着晨光,像一条冻僵的赤练蛇。
刘玄大笑:“原来绿林鬼魂也来索命!”
吕鲔举刀欲斩,被李怀喝住:“留他!献给赤眉,换我们一席坐。”
刘玄被捆时,雪地留下一只赤足印,很快被血填满,像一枚朱砂印章,盖在“更始”二字的废诏上。
张卬、李怀赤膊负荆,立于吊桥。
赤眉前锋樊崇勒马,俯视二人:“尔等弑君?”
张卬俯首:“弑君者已自缚于渭桥,候大王发落。”
樊崇大笑,拔剑指城:“入!”
铁甲铿锵,惊起满城雪尘。
百姓门缝里,只见赤旗遮天,旗上无字,只绣一柄镰刀——与王匡当年“林”字旗的刀形,如出一辙。
李怀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那缕“雪痕”白发,被风卷入赤眉旗角,瞬间染成猩红。
放羊少年刘盆子被提上台时,怀里还抱着一根羊鞭。
玉玺缺角,血痕未干,恰盖住“更始”年号。
樊崇高举玉玺,少年吓得大哭:“莫杀我,莫杀我!”
殿末,张卬与李怀对视——二人眼底同一句话:
“我们杀了旧傀儡,却迎来新傀儡;
我们打开城门,却把自己也关进笼中。”
刘玄被洗净血迹,换上朝服,押至殿前。
他看见龙椅上的少年,忽然笑了:“朕的羊,也配坐龙椅?”
樊崇逼他跪地,刘玄却抢步撞柱——
“砰”!血花溅在玉玺缺口,恰好拼回三年前那半枚玉玦的形状。
李怀上前,把王匡断刀横在尸身前,低声:“陛下,绿林债,两清。”
赤眉入城第三日,颁新政:
——绿林降将,皆夺兵权;
——张卬封“附义侯”,李怀封“归义侯”,皆空爵。
第四日夜,张卬于空宅自缢,遗言仅四字:“我亦羔羊。”
李怀醉闯赤眉军营,夺刀砍伤数人,被乱矛刺死,尸弃渭水。
临死前,他把那缕“雪痕”白发塞进刀柄,随水漂向潼关方向。
水面上,白发散开,像一行迟到的投降书,要递给正在南下的邓禹。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长安一片漆黑。
赤眉禁灯,唯长乐宫前燃一堆巨大篝火。
放羊少年刘盆子抱膝看火,火中仿佛看见:
铜鞮原枯槐下,王匡撞树;
渭桥雪地里,刘玄撞柱;
而自己,撞向一面更大的、没有字的赤旗。
雪落火上,“嗤嗤”作响,像无数细小的嘲笑。
远处,更鼓三响,赤眉兵换岗,铁甲在雪夜中发出冰冷的光。
正月二十,渭桥南岸,出现一老一少。
老者身披缟素,以木锨掘雪;少年捧匣,内盛:
——半枚更始玉玦(刘玄火中裂出);
——半片“林”字旗(王匡黑旗焚余);
——半块“清君侧”木牌(李怀临溺前塞给老者)。
三物合葬一冢,无碑,仅插一杆枯木,木上刻:
“绿林已尽,更始已亡,屠龙者亦被龙噬——同归。”
雪落,冢平,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风过枯木,发出呜咽,像为那段自相残杀、屠龙反被龙噬的岁月,
唱起最后挽歌。
而在潼关方向,邓禹的“雪痕军”正踏着未化尽的雪,
把剃去的那缕鬓角,别在头盔左侧,
像给即将登场的新棋盘,插上一面小小的、
用旧血写就的“火德”标签。
渭桥荒渡——距长安宣平门十八里,正是刘玄撞柱尸身被拖去“庶人坑”的必经之路。
雪化后,滩涂乌黑,像一口被火烤裂的铁锅。
锅里插着半杆焦旗,“汉”字只剩左上角一点,远远看去,活像一柄钝刀指着天。
旗下,十几个灰衣人垂手而立。
为首者三十岁出头,披麻戴孝,腰悬铜印——“平氏副将刘恭”。
他是申屠建族侄,也是刘盆子同产兄,更始朝最后一个敢公开穿孝的人。
香烛燃起,他捧酒过顶,低声道:
“诸君且饮,此去黄泉,莫回头。
长安已覆,赤眉当道,可只要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