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行的巨兽仿佛一个从未受过教育和鞭笞的孩子,欢快地爬过一个个乖巧的人偶。
伴随着阵阵惨叫。
那用刀割了灵体的,自己便被剥了皮;踏碎颅骨的,自己也碎了脸;用火的自燃,用水的窒息——在那巨大灵体穿行间,数分钟前用尽所能‘重现’的凡人们,如今也将承受同等的、半分不差的痛苦。
来自精神,触及血肉。
就像被剥开的香蕉一样。
“它正在寻找自己的‘规则’…罗兰!”费南德斯沉声呼唤背朝自己的黑发青年,伸手入内衬,拎出一排叮当作响的玻璃管,抽出来不断抛给罗兰。
不能再等了。
远处。
在肉糜之湖中游荡的巨大婴儿似乎有些疑惑——剩下的两只人偶似乎有些奇怪。
它低下头,用那双堪比车轮大小的眼珠凝视着僵直在原地的女人。
阿米莉亚。
她坚持到了最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展现自己的‘罪行’,完成所谓的重现——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孩子,我没有伤害过你。”
女人颤巍巍道。
她强迫自己仰起头,和那轮子似的眼睛对视。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伤害过你们…我管了你们吃喝,把你们养大…”她边说边试着活动那渐渐恢复知觉的手臂,在罗兰平静地注视中,从胸口处拽出一条银质的项链。
项链尽头是一枚纤长的十字。
用黄金嵌满圣经文的十字。
“他们害了你,你就要报仇。可我什么都没干,你怎么能反过来伤害我?”
她忽然高举那枚金纹十字,虔诚的如同为门扉后辉光开路的道标,低声念道:“我向天堂彼岸祈祷,愿逝去的灵魂安息…愿您在天国庇佑他们…愿他们享受永恒的安宁与幸福…”
忽然。
滑腻的触感让女人停下了口中的祷词。
她茫然抬头,发现手中的十字正在灵体的注视中缓缓融化…
她听见了无数道重迭交错的稚嫩童音。
‘妈妈…?’
阿米莉亚汗毛竖立,下意识接道:‘是…是!我是你们的妈妈…’
巨大的婴儿头颅往前探了探。
终于,露出一抹不该出现的戏谑。
‘你不是。’
下一刻。
无数根黑色缝线刺入阿米莉亚的血肉!
她凄厉地哀嚎挣扎起来,在一根根锐利的、金属般的黑线中扭曲、折迭。她被缝上了眼睛、鼻子和嘴唇,小腿被折断朝相反的方向。
她像一枚落进红色墙漆里的海胆。
唯完好的面皮依然残留着错愕的表情。
她还活着。
只是不方便移动了。
‘妈妈…’
巨大的灵体转动头颅,终于瞥向角落里——也是分界线后最后一名完好的人类。
弗洛伦斯搂着怀中的灵体,一脸恐惧地瑟缩在墙角。
‘妈妈…妈妈…’
贮藏辉光的金色液体被引导着从一支支玻璃管中抽离,如暴雨回归神灵眼睑,在黑发青年的右肩聚集。
空气变得潮湿。
灿烂的光斑闪耀着驱散阴影。
室内升起一轮人造的骄阳。
“唤醒祷文?”
费南德斯顺手把剩下的圣水拔开瓶塞,看着身旁恍如白昼中降世的初火,有赞叹也有疑惑——唤醒祷文竟还有这种力量…?
我回头也要弄一个。
涓流汇集的圣水在费南德斯眼中凝聚成一把笔直的长枪。
“我是自然与响指的子嗣。”
罗兰向左轻轻歪头,给他的问候让出轨道。
啪。
一个响指。
仿佛骄阳在地平线上撞碎自己的身躯,这杆笔直璀璨的长枪几乎眨眼间穿透了巨大灵体——
它像年轻的枪般锋利,也像老迈的枪般酥软。
它穿过灵体,在半空中炸成数不清的碎片!
弗洛伦斯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哀嚎,眼中如织的光斑。
室内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暴雨。
地面融化,向上升腾起硫磺般的浓烟。
暴雨与浓烟中。
弗洛伦斯仿佛看见了一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眼睛。
它的躯体像雾一样,轮廓也模糊不清。
只是那双眼睛。
居高临下的眼睛,平静寒冷的火焰。
在昏厥前,这画面如烙铁般在弗洛伦斯的心脏上留下了一处永远的伤疤。
…………
……
在探寻阿米莉亚夫人的秘密前,两位刚刚挺身而出的执行官,先要面对来自伯恩斯女士的怒火。
费南德斯和这些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了,他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