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站,乘客渐渐少了些。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高槿之透过后视镜,看到许兮若似乎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正低头看着手机,大概是在跟朋友联系。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旁边水杯架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然后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后车厢:“去植物园?”
许兮若抬起头,从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嗯,跟安安约了去踏青。”
“天气不错。”他说。
“是啊,难得这么好的天。”她回应道。
简单的对话,干巴巴的内容,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凝固的空气。沉默再次降临,但不再是之前的紧绷,反而多了一丝……探索的意味。
又过了一站,许兮若像是鼓起了勇气,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些许好奇:“你……开这条线多久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开这条线路的。”
“换了很久了,大概快半年了吧。”高槿之回答,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路况,“之前一直在跑夜班。”
“夜班……很辛苦吧?”
“习惯了。挺安静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可以看到不一样的城市。”
许兮若想起了他曾经对夜景的痴迷,那些画在速写本上的、模糊而情绪化的街灯与光影。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有些话题,需要小心翼翼地绕开。
车辆驶入一段林荫道,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高槿之似乎思考了一下,再次开口,语气平静:“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许兮若下意识地回答,随即觉得这回答太过笼统,又补充道,“工作上了正轨,也……在学些新东西,比如做饭。”
高槿之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是吗?挺好。”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记得你以前,连煎蛋都会糊锅。”
这句话不带任何嘲讽或怀念,更像是一种对遥远过去的、客观的陈述。许兮若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是啊,所以现在能成功做出一锅罗宋汤,都觉得是了不起的成就。”
听到她的笑声,高槿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放松,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氛围在车厢里弥漫开来,仿佛那些尖锐的过往,被时间打磨掉了棱角,变得可以偶尔提及,而不再引发疼痛。
“末班车……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人吗?”许兮若换了个话题,带着一丝好奇。
“各种各样的人。”高槿之回答,“有喝醉的,有失眠的,有刚下夜班的,也有……只是不想回家的人。”
他简单讲了讲那个总在固定站点上车的环卫工人,讲了讲那几只熟悉的流浪猫,甚至轻描淡写地提到了那对爆胎的夫妇。他的描述简洁而克制,没有过多渲染情绪,但许兮若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沉静的观察与理解。
她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字。她发现,高槿之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但也更……稳定。像一棵经历了风雨,根系却扎得更深的树。
车辆缓缓靠近植物园站。许兮若看到了站在站台上翘首以盼的安安,她站起身,准备下车。
“我到了。”她说。
“嗯。”高槿之点了点头,平稳地将车停靠在站台。
许兮若走到前门,在下车前,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他。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照亮了他侧脸的轮廓,制服领口挺括,神情专注而平静。
“高槿之,”她轻声说,“再见。”
高槿之转过头,目光与她相接。那双曾经盛满激烈情绪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深水,波澜不惊。他微微颔首:“再见,玩得开心。”
车门在她身后关上。许兮若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公交车汇入车流,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心中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不是怀念,不是伤感,也不是激动,更像是一种……释然。仿佛某个悬而未决的章节,终于被轻轻合上,虽然书页边缘还残留着岁月的痕迹,但已经不再影响阅读接下来的内容。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安安跑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兮若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碰到个……老朋友。走吧,我们进去。”
那天踏青,阳光很好,花草很美,她和安安拍了很多照片,笑得没心没肺。关于公交车上偶遇高槿之的事,她只简单跟安安提了一句“碰巧坐到了他开的车”,便不再多言。安安体贴地没有追问。
生活回到原有的轨道。许兮若继续着她的烹饪课,打理着她的茉莉花,偶尔和同事朋友小聚。高槿之依旧驾驶着他的末班车,用素描本记录着城市的睡颜。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许兮若刚洗完澡,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游戏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