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玄关。
女仆低着头,捧着一个湿漉漉的旧公文封,信封一角被雨水浸透,微微发皱。
她接过信。信封上熟悉的军邮印章和“小林正男”的落款,像针一样刺进眼里。
小林君…丈夫生前最器重的后辈…他也…
美惠子指尖发冷,撕开封口的手指有些抖。
一张折起的信纸滑出,带着一股遥远战场的硝土和血腥气。
信纸展开的瞬间,一片薄如蝉翼、褪成惨淡浅粉的干枯樱花,轻轻飘落,无声地掉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她的目光,被那行最后的绝笔死死抓住:“樱花之美,不在枝头怒放,而在凋零飘落,归于大地之时。”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劈开她脑中那层自欺欺人的麻木!
丈夫出征前意气风发的脸,捧着樱花说要凯旋的笑语…
火车爆炸后送回来的那个小木盒,里面只有烧焦的军装碎片和几块无法辨认的骨头渣…
小林君这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死气…
还有这片飘零的樱花…
枝头怒放?武运长久?
全是泡影!是骗局!是裹着糖衣的毒药,骗走了她的丈夫,还要骗走小林君,骗走千千万万的人!
所谓帝国荣光,所谓九段坂相会,最终不过像这片樱花,零落成泥,碾入尘土!
“嗬…”
美惠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抽气。
她没有哭嚎,只是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攥着信纸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将信纸撕碎!
她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阴冷的佛堂!
目光死死钉在那面崭新的、刺目的“武运长久”旭日旗上!
那鲜红的日之丸,此刻在她眼中,像丈夫灵前凝固的血,像小林信中透出的死气,像那片飘零的樱花…
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讽刺!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鸣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扑向那面旗帜!
双手抓住冰冷的旗杆,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下掼去!
咔嚓!
旗杆撞在供奉丈夫灵位的矮几边缘!那
面崭新的旭日旗被扯落,揉成一团,连同矮几上供奉丈夫灵位的白瓷香炉、长明灯,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香灰泼洒,灯火熄灭!
混乱中,美惠子的脚,无意识地踩中了那片飘落在榻榻米上的干枯樱花。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片承载了太多象征、寄托了无尽哀思与绝望的脆弱花瓣,在她木屐下,瞬间化为了齑粉。
浅粉的尘埃,混入泼洒的香灰里,再也寻不见一丝痕迹。
美惠子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冰冷的、一片狼藉的佛堂中央。
散乱的发髻垂落,遮住了脸。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抽搐。
没有眼泪,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濒死小兽的哀鸣。
丈夫的灵位歪倒在她脚边,蒙上了灰烬。
窗外,京都的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敲打着枯寂的庭院。
几株光秃秃的樱树在寒风里瑟缩,枝头空荡,一片花瓣也无。
新京,关东军司令部地下三层,梅机关绝密通讯室。
空气冰冷,只有仪器指示灯幽绿的光和电流微弱的嗡鸣。
“渡鸦一号”坐在加密电台前,戴着耳机,手指在发报键上悬停。
他刚收到来自本土“樱花”小组的最终确认密电:“花瓣已签收。佛堂…风大,旗落,花碎。无回音。”
渡鸦一号那张毫无特征的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了然。
花碎了。意味着“归途”计划核心部分完成。目标家庭的精神支柱,已被那封夹着樱花的绝命信,彻底碾碎。
他不再犹豫。悬停的手指,以精准而冷酷的节奏,敲击下去。
电波穿过厚重的地层和遥远的空间,将一串冰冷的指令发送出去:
“渡鸦全体注意。‘樱花归途’确认完成。目标坐标锁定:白山黑水,敌后兵团核心密营区域。”
“执行最终指令:”
“清除模式:涅盘。”
“重复:清除模式——涅盘!”
“授权代码:冥河之眼。”
“行动倒计时:72小时。完毕。”
发完最后一个码点,渡鸦一号平静地关闭电台,取下耳机。
幽绿的指示灯熄灭,将他彻底融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