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只有中间被车轮碾出两道肮脏的灰黑色车辙。死寂,连只野猫都没有。
巷口对面,一栋废弃仓库的尖顶阁楼里。
白山像一只巨大的白色壁虎,紧贴在冰冷的瓦片斜坡上。
他身上严严实实覆盖着一条早已冻硬的、沾满灰尘和雪屑的白色破棉褥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
身下的积雪,被他体温融化又冻结,形成一层薄冰,让他和屋顶几乎融为一体。
他已经在这里趴了整整三个小时。手脚早已失去知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刺骨的麻木和针扎似的疼痛。睫毛上结满了白霜,每一次眨眼都像有小刀在刮。呼出的白气瞬间在枪管上凝成冰晶。
瞄准镜的十字线,死死锁着巷子另一端,张景禄宅邸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视野里,只有一片刺眼的白。
时间,像冻住的冰河,流动得极其缓慢。
终于!
嘎吱——
沉重的黑漆大门被两个穿着黑棉袄的保镖推开。一辆漆黑的雪佛兰轿车缓缓滑了出来,轮胎压在雪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轿车驶入狭窄的同发巷,速度不快。巷子太窄,勉强容一车通过。
白山的手指,轻轻搭上冰冷的扳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硬弓。所有的寒冷、麻木、疼痛,在这一刻被压缩到极致,只剩下瞄准镜里那个十字线中心点!
轿车在巷子中段缓缓停下。一个保镖跳下车,小跑着拉开后座车门。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牛皮棉靴伸了出来,靴底沾着点融化的雪泥,踩在巷子中央被车轮反复碾压、冻得无比光滑坚硬、如同镜面般的冰壳上!
就在这靴底落下的瞬间!
张景禄那肥胖臃肿的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重心不稳!
滋溜——!
靴底在冰面上一滑!他整个人猛地一个趔趄,嘴里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车门方向歪倒!那颗肥硕的脑袋,正好暴露在车门外侧,左眼位置,对准了阁楼的方向!
就是现在!
白山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以千分之一秒的决绝,猛地向后一扣!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瞬间撕裂了同发巷死寂的清晨!声音在狭窄高耸的砖墙间疯狂碰撞、回荡,根本无法分辨来源!
枪响的刹那!
张景禄那颗肥硕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左眼部位,瞬间爆开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红的、白的、混着碎骨和冰晶,猛地向后喷溅在冰冷的车门内侧和保镖惊骇欲绝的脸上!
他肥胖的身体像一袋烂土豆,软软地瘫倒下去,上半身还挂在车门外。他怀里,一个东西随着他倒下的动作滑落出来,掉在洁白的雪地上。
那是一只极其精美的翡翠烟斗!通体翠绿欲滴,烟嘴是纯金的,雕着精细的花纹。
此刻,那温润的翡翠斗身,被几滴溅射出来的、尚带着热气的脑浆和鲜血染红,更显妖异。
而烟斗的翡翠斗钵部分,正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穿透的、边缘布满放射状裂纹的小孔!一丝白色的寒气,正从孔洞里袅袅逸出!
“厅长!!!”
保镖的惨嚎撕心裂肺!他惊恐地抬头四顾,巷子两边的高墙如同死神的囚笼,回声还在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子弹来自何方!
“刺客!在那边!”
另一个保镖被巨大的回声误导,指着巷尾的方向,拔出手枪疯了似的追过去!
混乱,只在轿车周围。
巷口墙角阴影里,一个蜷缩在破麻袋片里、冻得瑟瑟发抖的老乞丐,浑浊的眼睛被那掉在雪地里、沾着血污的金光猛地刺了一下。
他像只饿极的老鼠,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过去,枯瘦乌黑的手一把抓住那冰冷的金烟嘴,看都没看地上抽搐的尸体和那碎裂的翡翠斗身,死死攥在手心,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口肮脏的积雪堆后面。
“号外!号外!张厅长同发巷遇刺!一枪毙命!”
“惊天惨案!警察厅长横死街头!”
报童嘶哑的叫卖声在哈尔滨寒冷的街头此起彼伏。
伪满控制的《滨江日报》头版,巨大的黑体字标题下,是张景禄倒在车门外血泊中的模糊照片(脸部被刻意遮挡),旁边配着醒目的小标题:“疑遭仇杀?现场遗留珍贵翡翠烟斗残骸!”
报纸被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粗暴地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板上。
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长办公室。
吉野大佐脸色铁青,像刷了一层白灰。他面前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伪满警察高官和特务头子。
“废物!一群废物!”
吉野的咆哮震得窗户嗡嗡响,“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