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翻毛羊皮坎肩、满脸深刻皱纹像刀刻斧凿、胡子眉毛都挂着白霜的老头儿钻了进来,是抗联的老交通员“老山参”。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凑到鹞子旁边,浑浊的老眼也盯着那条空寂的街道。
“错不了。”
老山参的声音嘶哑,带着长白山老林子的土腥味,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展开,里面是几块冻硬的杂合面饼子。
“这雪,下了一整夜,寅时初停的。”
他用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划拉着。
“瞧见没?这车辙印子,深,均匀,花纹是东洋车那种细密的锯齿纹。昨儿后半夜清雪车刚铲过,这印子就是天亮前留下的。”
他又指向车辙尽头,教堂侧门附近一小片被刻意扫开的空地:“再看那儿。脚印,只有一种!大头皮靴印,很深,旁边几个小脚印是站岗的宪兵,围着车转,不敢踩主位。说明啥?车停这儿,下来的是个大的!而且…”
老山参捻了捻窗台上的灰,“…每天这个时候,教堂顶楼那个小铜钟,会敲六下。钟声一响,这条路上,准保清场!鬼得很!”
鹞子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在冰冷的狙击枪扳机护圈上摩挲了一下。
瞄准镜的视野里,那空寂的街道仿佛有了生命。
车辙印、靴印、扫开的空地…在老猎人眼中,雪地就是一张摊开的供状。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悠远的钟声。
当…当…当…
六下!
钟声余音还在风雪中飘荡,瞄准镜的视野尽头,一辆通体漆黑、方头方脑的轿车,像个幽灵,准时准点,无声地滑入了那条辅路!
车头那个小小的菊花徽章,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黑色…轿车…东洋造…”山雀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轿车稳稳地停在教堂侧门那块扫开的空地上。司机跳下车,小跑着拉开后座车门。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军用皮靴踏在洁白的雪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印子。接着,一个穿着黄呢子将官大衣、戴着金丝眼镜的身影,钻了出来。
正是照片上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武田弘一!
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雪地的冷光,面无表情地整了整大衣领子,快步走向教堂的侧门。
“目标确认!武田弘一!”
鹞子的声音冰冷平稳,像报靶员的读数。十字分划的中心点,稳稳地套住了武田弘一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后脑勺。
食指,轻轻搭上了冰冷的扳机。
哈尔滨道外区,“夜来香”妓院。
门脸儿俗艳的霓虹灯在傍晚的暮色里闪烁,映着肮脏的积雪,透着一股廉价的脂粉气。
二楼最里间,房门紧闭,厚厚的门帘也挡不住劣质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呛人味道。
屋里烟雾缭绕。伪满交通课长李正源歪在铺着大红锦缎的炕桌旁,领口扯开,头发凌乱。
他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手里还死死攥着个小小的空酒杯,眼神涣散,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一个穿着艳俗锦缎旗袍、梳着油亮发髻的年轻女人坐在他对面,正是“小翠儿”。
她脸上堆着职业的笑,眼底却藏着机警。她手里拿着个银镯子,用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看似随意。
“李爷,今儿这酒劲儿可真大,您慢点儿…”小翠儿声音软糯,像掺了蜜糖。
“大?哈哈…大得好!”
李正源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像困兽,他挥舞着空酒杯,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再大…大得过我爹死的冤屈吗?!暴病?狗屁!关东军的狼狗…活活把他…把他撕了…啃了骨头啊!”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
“啪”一声脆响,碎瓷四溅!
小翠儿像是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恐,手里的银镯子却握得更紧了。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李爷…您…您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
李正源猛地抓住小翠儿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老子这条命…早他妈不想活了!要不是…要不是我娘还在他们手里…我…我…”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绝望的呜咽,身体像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伏在炕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想反正…想报仇…没门路…”
他破碎的呜咽声,如同濒死的哀鸣,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混着浓烈的酒气和绝望。
小翠儿任由他抓着手腕,脸上职业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她另一只手,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