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布油腻腻的,擦过柜台留下模糊的湿痕。陈二狗的视线顺着那湿痕,又移到了柜台一角放着的一个敞口酱油瓶上。那酱油瓶很普通,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液体。
猴子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察觉到了陈二狗视线的方向!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果然,陈二狗踱到酱油瓶前,伸出粗短的手指,蘸了一点瓶口残留的酱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随即,他那张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又带着恍然大悟的狞笑!
“嗬!王掌柜,” 陈二狗转过身,三角眼死死盯住猴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阴冷,“你这酱油…味儿挺正啊?老远就闻着香!哪家酱园进的货?赶明儿我也打点尝尝!”
猴子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细微到极致的错误——生活习惯的细节!
真正的本地穷苦人家,为了省那几分钱,打酱油从来都是自己拿着瓶子去酱园打散装的、最便宜的劣质酱油,那酱油颜色发乌,带着一股刺鼻的咸涩和酸腐气,绝不会有他铺子里这瓶从关内带来的、品质相对好些的瓶装酱油那种相对醇厚的酱香!
就是这一丝不该存在的、属于“外乡人”的酱香气味,暴露了他!
陈二狗这条地头蛇的鼻子,毒得很!
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陈二狗脸上的狞笑越来越盛,搓着核桃的手也停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发现猎物的兴奋和即将攫取利益的贪婪。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盒“老刀牌”香烟,自顾自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喷向猴子僵硬的脸。
“王掌柜,” 他吐着烟圈,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威胁,“这铺子…开得挺顺溜啊?跟皇军…跟警察署的爷们儿…报备清楚了吗?该上的‘香火钱’…都到位了?”
猴子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暴露了!这狗保长已经起疑!
现在他只是在试探,在敲诈!但如果自己应对不当,或者他得不到满意的“孝敬”,下一步就是叫警察!
铺子被抄!自己被捕!
整个潜伏计划彻底失败!
“陈保长…” 猴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惶恐而顺从,带着哭腔,“您…您这话说的…小人…小人小本经营,糊口都难…哪敢忘了孝敬您和各位爷…”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掏柜台下那个装钱的豁口陶罐,动作显得笨拙而慌乱,故意将里面的铜子和毛票弄得哗啦作响,营造出一种慌乱无措、只想破财消灾的假象。
同时,他的脚尖,极其隐蔽地在柜台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木楔子上用力一踢!
“哗啦!” 陶罐被猴子“失手”碰倒,里面的零钱撒了一地!
“哎呀!” 猴子“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慌忙弯腰去捡,身体挡住了柜台下的小动作,也挡住了陈二狗一部分视线。
就在这混乱的几秒钟!
就在陈二狗的注意力被满地乱滚的铜子和猴子笨拙的动作吸引的瞬间!
猴子那只捡钱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入柜台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和油布包裹的硬物——他的枪和密码本!
另一只手则迅速将柜台面上那瓶暴露了身份的酱油瓶扫到地上!
“啪嚓!”
粗瓷酱油瓶摔得粉碎!黑乎乎的酱油瞬间在地面蔓延开,浓烈的酱香混杂着刺鼻的玻璃碴子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操!”
陈二狗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和溅起的酱油惊得后退一步,咒骂出声,皮鞋上沾了几点污渍,心疼得他直咧嘴。
“对不住!对不住!陈保长!您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猴子连声道歉,声音带着哭腔,继续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钱,身体却借着弯腰的姿势,将暗格里取出的东西迅速塞进了宽大的棉袄里怀!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做完这一切,猴子才直起腰,手里捧着一把沾着酱油和灰尘的零钱,脸上满是惶恐和懊丧,额头上全是汗(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吓的):“陈保长,您看…这…这月的份子钱,我…我这就给您凑上…” 他胡乱地将钱往陈二狗面前塞。
陈二狗厌恶地拍开猴子沾着酱油的手,看着自己皮鞋上的污渍,又看看地上那摊刺眼的狼藉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酱香气,那股敲诈勒索的兴致似乎被恶心和烦躁冲淡了不少。
他皱着眉头,三角眼里依旧闪烁着狐疑,但猴子此刻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样子,又似乎符合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商贩形象。
“哼!毛手毛脚的东西!” 陈二狗骂了一句,似乎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油水可榨,反而惹一身骚。
他捻着核桃,三角眼最后在猴子脸上和杂乱的铺子里扫了一圈,带着不甘和警告:“把你这破